千山茶客 作品

番外三(嚴霜):故人入我夢(上)

嚴胥書房裡掛著一幅畫。

畫中繪著一幅山間晚霞圖,其燦爛明麗,與他書房中古板沉悶的色彩截然不同。

偶然有朝中同僚來過他書房一回,見到這與書房風格迥然不同的畫作,以為他是愛畫之人,於是傳揚出去,那些試圖與他交好的官場中人於是四處搜尋名家真跡前來送禮,未料到他對一眾真跡不屑一顧,令人全部退回。

吃了閉門羹的眾人不解,既非愛畫之人,何故在書房掛上這麼一幅。其實仔細瞧瞧,這畫雖然筆鋒細膩,色彩明豔,但與真正的書畫名家究竟還差幾分距離。偏偏嚴胥愛若珍寶。

嚴胥對外人猜測視若無睹。

每日以絲拂軟帚輕輕撣掃,窗開半扇以免風吹,牆下置案几,冬日生暖爐以免凍傷……

樞密院中人偷偷暗說,嚴胥待這幅畫猶如絕世美人,待真正美人卻毫不憐香惜玉,是個“怪人”。

又有朝堂中人閒話,說嚴胥這是年輕時被昭寧公夫人拒絕,心中生出怨懟妒忌,以致性情扭曲,才會如此行徑。

他總是冷冷聽著,不置一詞。

侍衛從門外進來,低聲道:“大人,馬車備好了。”

嚴胥“嗯”了一聲,收回撣拭懸花的絲帚,轉過身來:“走吧。”

馬車去了丹楓臺。

盛京一到秋日,丹楓臺的楓葉最好。今日又有雨,茶齋窗戶半開,細雨如煙,漫山紅葉如火,他坐著,靜靜看著遠處峰巒。

“江空木落雁聲悲,霜入丹楓百草萎……蝴蝶不知身是夢,又隨春色上寒枝……”有白髮老者一邊低吟,一邊送上一壺清茶,一碟蟹殼黃,看著他撫須笑道:“客人,今年又來了。”

他淡淡頷首。

嚴胥每到秋日,都會來丹楓臺的茶齋喝茶。茶齋主人與他多年舊識,年年為他留一座靠窗位置。他每次來都不做什麼,只是靜靜看著,喝完一壺茶就離開。

“旁人都是晴日來,偏偏客人來時挑雨日。”老者笑嘆,“這麼些年,雨日賞楓的也就客人一個。哦,不對,”似是想起什麼,老者又道:“前些日子,來了個年輕人,也是下雨日,在老朽茶齋等至子時,燈都熄了。”

嚴胥低頭飲茶:“他等到想等之人了嗎?”

“聽說是等到了。”

“是麼?”嚴胥放下茶盞,淡淡道:“那他運氣比我好。”

“客人呢,還打算在這裡一直等下去?”

“不行嗎?”

老者笑起來。

“老朽老啦,半截身子早已入土,說不準哪一日,茶齋就開不了了。屆時,客人再想等,就沒有桌上這壺茶和點心了。”

他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老者顫巍巍地起身,拄著柺杖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淡聲道:“丹楓臺的楓葉年年都紅,老朽還記得當初客人身邊的那位姑娘,如今這蟹殼黃倒是沒人吃了。”

“等不到人是常事,畢竟如那位年輕人一般好運的人是少數。”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客人也無需太過執著。喝完這壺茶,就早些離開吧。”

說完,緩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