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香氣
莽明鄉茶園的農家小院裡,她手持茶碗,語氣平淡地對他諷刺:“那大人可能要失望了,我百毒不侵。”
她實在很會忍耐。
他竟一點也未察覺。
那些刻意的疏離,所謂的“絕無可能”,某些時刻流露的瘋狂與軟弱,終於在這一瞬驟然凝成畫面,拼湊成一個完整的答案。
“陸,”裴雲望著她,輕聲開口:“你是不是,曾做過莫如芸的藥人?”
陸僵硬地抬起頭。
初見時,他總是高高在上,勝券在握,揶揄、試探、質問,像道討厭又甩不掉的影子,她一心想要將對方拽下來,卸下他永遠遊刃有餘的面具。
再後來,彼此相知、熟識、交手,他清楚她掩藏下的底細,她也知道他不如表面上的簡單。
刻意劃清的距離早在不知不覺中彼此逾越,他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柔和,笑意裡不再有過去的無謂,譬如此刻,他的目光如此複雜,複雜到令她眼眶酸澀,心頭翻湧。
她無法面對。
本能想要逃走。
想要逃開這個正往悲哀的、悽情走去的結局。她希望她的故事結束得更輕盈,哪怕突然也好,而不要這樣沉重、緩慢地沉入泥潭,讓岸邊的看客一道為她悲哀。
胸口處熟悉的鈍痛漸漸傳來,似道洶湧苦潮,頃刻要將人淹沒。陸推開他,轉身往回走。
才走幾步,忍不住捂住胸口,扶牆慢慢彎腰蹲下身來。
裴雲見狀,上前扶住她滑落身體,緊張道:“你怎麼了?”
陸側過頭,“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鮮血。
裴雲目光鉅變,一把抱住她:“陸?”
“我……”
胸腔的疼痛比以往每一次來得更加劇烈,一直以來竭力壓制的疼痛在這一刻全部襲來,她痛得全身顫抖,一瞬間冷汗直流,蜷縮在對方懷裡,艱難道:“把我的花拿回去……黃金覃……”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最後聽到的,是裴雲急促的喊聲。
“陸!”
……
陸做了個短暫的夢。
夢見常武縣那年大雪,她在李知縣府門前遇到了欲上馬車的芸娘。
芸娘攙扶起磕頭的她,救活了陸家人,她隨芸娘去了蘇南,住進落梅峰。
試藥、試毒、學醫、學藥,她在落梅峰上輾轉多年,走遍每一處地方,最後下山時,回頭望了一眼被留在山上的孤零零的小木屋,以及藏在草木深處的、凌亂悽清的十七處墳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