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傷情人
接連幾場秋雨,一至九月,盛京過了寒露。
萬恩寺楓葉紅了大片,丹楓臺處,遊人不絕,從此處觀景,恰可見大片紅楓似血。
太師府的菊花一夜間全開了。
下人挑選新鮮菊花用來釀酒製茶,做菊花糕,清香撲鼻。
陸曈走到戚玉臺屋裡時,戚玉臺剛砸掉一壺菊花香茶。
金黃菊瓣被沸湯煮過,拂落在地時,便不似傲立枝頭般美麗,如團碾碎骯髒穢物,黏黏噠噠跗在織毯上。
陸曈抬腳,從一地殘藉中邁過。
戚玉臺正滿面怒容,一見她,臉色登時現出一抹狂喜,三兩步上前:“你來了!東西呢?”
陸曈轉身放下醫箱,低頭拿出裝著金針的絨布,不疾不徐開口:“戚公子,你再沉不住氣,當心被戚大人覺出端倪,那時,可就真一點餘地也沒有了。”
言罷,輕飄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婢女和護衛。
戚玉臺語塞。
自打他病好後,屋中這幾雙眼睛不曾停過一刻,縱然戚玉臺抗議多次,仍然無果。
他心知肚明,父親不信陸曈,所以派人監視。
但這兩雙眼睛不僅盯著陸曈,也盯著他自己。
令人心生煩悶。
戚玉臺忍耐片刻,直等陸曈隨他進了裡屋施行針刺,才低聲詢問:“東西呢?”
陸曈:“沒有。”
“沒有?”戚玉臺臉色大變,一把揪住她衣領:“怎麼沒有?”
整整五日了,陸曈沒再給他帶藥散。
戚玉臺快瘋了。
藥散雖不像寒食散那般藥效猛烈,他一開始也覺寡淡許多,直到五日不曾服食,蟲子啃噬的滋味愈來愈烈,才驚覺,藥散畢竟是藥散,縱然瞧上去勁頭不大,但也會上癮。
他再度犯了癮。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戚玉臺咬牙,“你想用這東西吊著我,也要看有沒有這個命!”
陸曈並不在意他威脅,只淡淡開口:“戚公子,明日就是祭典大禮,戚大人對此次祭典十分看重。不可出半分差錯。”
“我每日進府前,皆要由貴府婢女搜身,若被察覺,對你我二人都沒好處。”
戚玉臺臉色陰鷙。
陸曈說得沒錯。
不僅是被搜身,這幾日,除陸曈外,父親從府外請來的其他醫官也會每日上門為他行脈,怕的就是他在祭典中途出什麼意外。
畢竟整個祭典期間,百官盡至,與胭脂衚衕不同,若在祭典上發病,流言再無可能平息。
即便戚玉臺一遍遍對父親解釋,他並沒有病,但父親不信。
對戚清來說,太師府的臉面更重要——
“少拿這些藉口誆我!”心中躁狂無處發洩,他便將怒氣全發洩在眼前之人身上。
戚玉臺一伸手,陸曈被他推得往後一撞,脊骨碰上身後牆壁,頓時蹙眉。
這難受勁反而取悅戚玉臺。
他冷笑:“你不是挺聰明嗎?想辦法騙過搜身對你有何難,你根本就是不想!”
屋中靜默一刻。
過了一會兒,陸曈道:“府上搜查嚴苛,門口又有人盯得緊,下官不敢冒險。”
戚玉臺冷哼一聲,正欲威脅,又聽得眼前女子話鋒一轉,“不過,下官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戚公子如今疾症未消,戚大人愛子之心正濃,因此平日只讓公子在府中調養,公子不得離府。但天章臺祭典,公子可尋到空隙。”
戚玉臺匪夷所思,“你讓我在祭典上服食?”
“祭典是皇家大事,一旦被發現是重罪。你想害死我?其心可誅!”
他看向陸曈,眼神霎時充滿懷疑。
“非也。”
“那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陸曈道:“宮中祭典大禮,祭典之前,白日有水殿爭標,諸君百戲。祭典過後,儺儀完畢,聽說陛下登樓臺,百官共閱煙火,大儺儀前,可得空隙時機。”
大儺儀原本是春日吉慶,每至年末,皇城親事班諸班直戴假面、繡畫色衣,執金槍龍旗。後梁明帝登基,原本已將儺儀取消,但今年蘇南蝗災,為驅瘟避疫,索性將大儺儀與天章臺祭典並在一處,不比從前隆重。
戚玉臺打量一眼陸曈:“你還知道大儺儀?”
陸曈:“祭典那日,下官要隨醫官院一同前往席上。”
崔岷已出事,醫官院群龍無首,如今由醫正常進代為處理一些事宜。崔岷竊人藥方一事板上釘釘,自然而然的,陸曈當初停職三月的罪名也順勢解除。
自然,也有太師府在其中推波助瀾。
“你真沒動歪心思?”戚玉臺仍有些懷疑。
“戚公子若能忍到祭典後幾日,那是再好不過。下官也不必冒此風險。”
“為何還要等祭典後?”
“戚大人當初告知下官,務必在祭典前維持戚公子康健。戚公子如今病已痊癒,待祭典一過,下官回到醫官院,也不便日日登門為戚公子行診,太過反常也會使戚大人懷疑。”
戚玉臺臉色一沉。
他病好了,陸曈的確不必日日登門。
但他的藥癮卻離不得陸曈一日。
父親監視他越發過分,他出不去,藥散也進不來。僅僅五日便已難以忍受,更何況祭典之後往來不定。
“罷了,就信你一回。”
對藥散的渴望最終還是戰勝心中僅存的理智,他逼近陸曈,威脅開口:“你要是敢耍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