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高天觀的高
回到大河村,遠遠就瞧見有個男人站在院門口。
手中提著個長條包裹,一動也不動,好像一尊雕像。
張寶山把車靠邊停下,道:“找你的?”
我說:“來找陸塵音的。”
張寶山沒再問,說:“這次託你的福,專案組大概率不會再來煩我了。”
我反問:“想進步啊?”
張寶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能進步的樣子嗎?我自己的德性自己知道,在一線幹就行啦,遠了不說,老包那位置我都坐不了,沒那個本事。”
我笑了笑,道:“想進步,也分怎麼進步,像你這樣的,靠本事吃飯,往上走就得找這方面本事不行的。我這裡正好知道有人需要你這樣的能人,要不要去試試?”
張寶山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算啦,我沒那麼大的志向,再說了,我這種小人物,太粗的大腿抱上了不是什麼好事。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我衝他豎了個大拇指,道:“張隊長是個明白人,以後還得請你多照應。”
張寶山搖頭,“你這太能折騰,我可照應不了你。得,不說這些,來包煙,之前的煙都抽光了。”
我摸了包煙扔給他,道:“趕明多拿幾條來,我多配些給你慢慢抽。”
張寶山聽到我這話,歪頭看著我,“要離開金城?”
我說:“好多事情要辦呢,馬上要去趟魔都,轉過來又要去京城,不能像之前天天在金城待著了。”
張寶山倒了根菸塞嘴裡,卻沒點著,怔怔盯著前車窗看了一會兒,才說:“從拍花幫捋出來那些線索都還沒落底,眼瞅著九里廟這條線又是一樁大案,你就這麼走了?”
我說:“破案是你們公家的事情,哪需要我這麼個跑江湖的摻和?”
張寶山道:“沒有你的話,掀不開這個蓋子,至少現在掀不開。這種團伙,早打掉一天,就能少一批人受害。所以,無論你來金城的目的是什麼,只在這事上,你都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都說行善積德,這事你積下的,就是天大的功德。”
我道:“我一個跑江湖看外路病的外道術士,不信功德這種玩意,我給你的大錢收好,就算我不在金城,也一樣有人能幫你。”
張寶山說:“其實,看外路病就足夠你在金城站穩了吧,現在金城一提治外路病,幾乎都會講你開的那個什麼研究會,都知道去你那能治好。我看用不上今年,那些看事先生,不加入你那個研究會,就不會有人上門了。”
我笑道:“誇張了,多少還是會有些主顧的。”
張寶山道:“所以,你倒底圖什麼?為了地仙會?所以,解決了地仙會,你就會離開金城?不能留下來嗎?”
我說:“怎麼,張隊長這是捨不得我走?是怕以後得了外路病找不到好人來治?”
張寶山道:“我只是覺得,有你這樣的一個人物在金城的話,千面胡那幫子人就不敢這麼囂張地作惡了吧。”
“張隊長啊,穩定社會治安得靠你們公家,有什麼民俗宗教方面的疑問,可以找本地的正道大脈,我這樣的外道術士其實本身就是不穩定的重要因素。沒有我這樣的人,比有我這樣的人,更重要。你看,要是沒有我的話,門口那人就不會來到金城,他不來金城,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我走,其實是好事。”
我扔了顆煙到嘴裡,推門下車,向著院門走去。
那人筆直挺立,紋絲不動,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懾人。
我把煙點著,深吸了兩口,叼著走到他身旁,問:“來很久了?”
這是個年輕男人,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普通的t恤長褲,卻挽著道髻,聽到我的問話,頭也不偏地回答:“四小時二十七分鐘。”
我問:“怎麼不進去?”
年輕男人道:“學藝不精,不敢闖這龍潭虎穴,自尋死路。”
我不由失笑,“就這麼個農家小院,算什麼龍潭虎穴,武俠小說看多了吧。”
“不是龍潭虎穴,怎麼能陷下在世仙人來少清?”
年輕男人把臉轉向我。
額寬臉闊,眉鋒似劍。
拱手施禮。
“無量天尊,貧道,老君觀高少靜,見過周師兄。”
“看出來,你這身氣派,跟來道長很像。進來坐會喝杯茶,陸師姐要晚上下班才能回來,總站這門口不是那麼個意思。你大老遠從川中趕過來,又特意託了松慈觀李靜念捎話,不至於連門都不進吧。”
“不進門,怎麼登堂入室,不登堂入室,怎麼才能向陸元君求情?”高少靜微微一笑,“打擾周師兄了。”
我一笑,領著高少靜進院,走了沒兩步,他突然又停下來,側臉看向隔壁小院。
木芙蓉樹下,一隻溜光水滑的肥大三花正蹲坐在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我們兩個。
我介紹道:“那是高塵花,跟你同姓,都是高天觀的高。”
高少靜默不作聲地衝著三花貓抱拳行禮。
用的坤勢。
他居然看出了三花是母貓。
三花歪頭看著高少靜,沒回禮。
一隻圓圓胖胖的老鼠在它身後賊頭賊腦地探出來偷窺,被它一尾巴給抽了回去。
進了診室,換香燒水。
高少靜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安靜等候。
水沸,茶滾。
我坐到他對面,問:“想來求個什麼結果?準備了什麼條件?”
高少靜道:“老君觀千年傳承,經過了不知多少戰亂,不能在這太平年月斷在我們手上。崇明島投資大會,老君觀這一份歸高天觀來管理。我,來給這份投資保駕護航。”
然後,再沒有其他話。
默然對飲,直到陸塵音回來。
高少靜上前見禮,沒等開口,陸塵音一擺手,“餓死了,先吃飯,有話吃飽再說。”
飯菜都擺好了。
包玉芹領著戴金鳳掐點提前送過來,保證陸塵音進門開飯,溫熱正好。
多了兩個與往常不一樣的菜式。
一道酸湯魚,一道血漿鴨。
陸塵音吃得很開心,將所有飯菜一掃而空。
高少靜全程只啃了一個饅頭。
陸塵音就問:“茹素?”
高少靜道:“我自幼就在老君觀長大,不沾任何葷腥,吃了會犯惡心以至於全都吐出來。”
陸塵音眉頭微微一皺,問:“戒殺?”
高少靜回答:“不戒,習劍要先養三分殺意惡氣,如此才能敢於出劍,老君觀沒有戒殺的說法。”
陸塵音點了點頭,說:“來得這麼晚,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高少靜回答:“觀裡有反對意見,不同意派人來見你,主持不在,沒人能壓得住場面,兩種意見一直相持不下,直到前幾天才統一了想法。”
陸塵音又問:“你跟來少清算什麼關係?”
高少靜道:“來師叔同我師傅是一輩,我得叫他一聲師伯。”
陸塵音問:“沒人想給來少清報仇?”
高少靜沉默片刻,回答:“來師伯沒有親傳弟子。”
陸塵音拍桌大笑,“老君觀派你這麼個實在人來,還真挺有誠意的,行啊,留下幫我辦件事,辦妥了,等我九月進京的時候,找人把老君觀還給你們。”
高少靜道:“請元君儘管吩咐。”
陸塵音對我說:“把他介紹給姜春曉,調查九九虛子煉真龍這事他來做,你和姜春曉給點便利。等回頭你需要打手的時候,讓他給你出陣,他比來少清厲害。”
這個評價讓我不禁瞟了高少靜一眼。
高少靜沒有任何表情,彷彿沒有聽到這句話。
我便問:“要住下嗎?客房空著。”
高少靜道:“不用了,我在木磨山藥王宮掛單,平時往來方便。”
我問:“見過純陽宮的人了嗎?”
高少靜說:“沒見過。我們跟純陽宮不是一路人,雖然都在川中,但平時基本不來往。”
我說:“都是正道大脈,又都是川中傳承,低頭不見抬頭見,怎麼還不來往了?”
高少靜道:“純陽宮的傳承在明末清末連著斷了兩回,如今主持純陽宮的王處玄一夥人自稱是全真道傳,但不像是正經修道的樣子。我們老君觀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卻是千年一脈傳承清晰,不會跟來路不明的野道人打交道。”
送走了高少靜,我就問陸塵音,“他才多大年紀,能比來少清厲害?”
陸塵音說:“我才十五,一樣比來少清厲害。”
我說:“他哪能跟師姐你比。”
陸塵音說:“聞道有先後,跟年紀沒關係,你年紀能有多大,不一樣也很厲害?正道大脈,想要長久興旺,名聲無礙,就得有人做面子,有人做裡子。來少清是老君觀的面子,所以進京城顯聖,博了個在世仙人的名號,挑著這名號,老君觀水漲船高,遲早能成為不輸武當的名觀。來少清這個面子撕破了,所以高少靜這個裡子就出來收拾場面了。”
我說:“所以高天觀你是面子,我是裡子?”
陸塵音道:“想什麼呢,高天觀打我師傅一枝獨傳起,就不講究這個了,什麼面子裡子,我師傅一隻手就能鎮壓全國的正道大脈,殺得外道術士不敢露頭。所以啊,我們高天觀沒有裡子,只有面子,我是,你是,趙開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