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九十四章

太醫院已經逐漸熟悉俞靜妙的存在。




這女人擅長蠱蟲,與他們專精截然不同。然蠱蟲與藥草某種程度上又能互相輔佐,真真是奇妙。




有了她在,許多之前無法嘗試,從來沒有設想過的偏門法子居然也能一一派上用場,這如何不叫這群人興奮?




不過宗元信和俞靜妙還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縱然是在今日這般重要的事情上,他倆臨到出發前,還吵了一架。




兩人真是從性格到脾氣都不對胃口。




這一路上他們兩人在前,幾個太醫並著藥童在後,只能對視著苦笑,無奈搖頭。




宗元信氣惱地說道:“莫要仗著你擅長蠱蟲,就儘可亂來。別忘了,那位可比你還要操控自如。”




“呵,宗大人,您應該擔心的,不該是今日之事嗎?”俞靜妙淡淡說道,“要是不能成,咱倆都得陪葬。”




宗元信自信說:“這世上除我之外,就再沒有人更有把握。”




俞靜妙:“然動手的人,是那位小郎君。”




一想到這,宗元信不免鬱郁。




這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畢竟這創口是要傷及內裡,遇到那要命的都未必能活下來,更別說還有後續的引誘……




這兩步結合,本該由宗元信出手更好。




但誰能與景元帝相抗?




一想到前些日子後宮之事,宗元信就不寒而慄。景元帝真是瘋到肆無忌憚,才會有這樣的做派。




他們能做的,不外乎聽從命令。




“縱然再難,能做的業已做了,這結果如何,就交給老天爺罷。”




待到乾明宮,宗元信和俞靜妙入內時,渾身都被搜查過,就連攜帶的藥箱也被一一翻開過。現在的侍衛統領已經換了人,不再是之前的韋海東。




……瞧著,乾明宮的守備,比以往更森嚴了些。




景元帝趕在這事之前,廢除宮妃,難道就不害怕,如果他在這件事上出了差錯,那……




驚蟄又該如何?




有些時候,這瘋子皇帝的想法,真是弄不明白。




宗元信想到這裡時,已經被引著入內。




此刻,驚蟄還在作文章。




他今日的衣裳甚是素淨利索,神情亦是平靜,看到他們,還笑了笑。




“他在聚賢殿尚未回來,你們可得等一等。”




宮人送來茶水糕點,宗元信不客氣地坐下,目光在殿內掃了一圈,到底是有些坐不住,又溜達到了驚蟄邊上。




“臣給小郎君診斷一下?”




驚蟄沒忍住笑了,停下毛筆,將手遞了過去。




宗元信樂呵呵地扣住,片刻後頷首:“如今郎君的身體,已經全然大好,今後只要小心養著些,就不會再出現之前的情形。”




驚蟄隨口道:“之前什麼情形?”




宗元信:“□□……”




“等等,”驚蟄剛聽到兩




個字,立刻打斷宗元信的話,“無需再言。”




他幾乎難以壓下那種羞恥的感覺……




啊啊啊宗元信這也太過口無遮攔了!




宗元信捋著鬍子,不以為然:“小郎君害臊什麼,當初陛下可是一一問過,上心得很。”




“……他問過?”驚蟄一聽這話,如遭雷劈,整個人暈乎乎的,“他問這個作什麼?”




宗元信:“自然是關心郎君的身體。”




驚蟄:“你難道,之前所有的醫案,都會說給他知?”




“那倒沒有。”宗元信笑著說道,還沒等驚蟄放鬆,又補上一句,“每每陛下都會派人來取,沒必要臣去送。”




驚蟄呻|吟了聲,將臉埋在掌心裡。




“他又不是醫者,看那些有什麼用?”




宗元信:“縱不是醫者,也會想看看病情,知曉知曉情況,此乃人之常情。”




俞靜妙聽得眼角有點扭曲,這是哪種人之常情?




醫案原本就是每個人較為隱秘的事情,景元帝這追根究底,每一處都要知道個分明的偏執,哪裡算得上正常了?




驚蟄瞪了宗元信一眼,嘀咕著“這哪裡正常”又慢慢坐了起來。




“你的胳膊,好了嗎?”




宗元信比劃了下:“動起來還是有點疼,不過沒什麼後遺症。”他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還給驚蟄講起自己少年時在外面闖蕩江湖的事。




話到後來,他還得罪了好幾個幫派,被日夜追殺,最後還得是逃到了京城,才得了一線生機。




驚蟄:“那你為何被追殺?”




宗元信爽朗地笑起來。




“臣想知道,他們豢養的那頭老海龜,是否真的有傳聞中解百毒的功效,就半夜爬進去投毒。誰知道,那老海龜居然死了。”




驚蟄:“……”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吐槽哪一個?




惡人自有惡人磨,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在等待的時候,驚蟄又勤勤懇懇做了半篇文章,就到赫連容來的時候,他險些沒有發覺。還得是那股淡淡的蘭香,這才引起驚蟄的注意。




驚蟄抬起頭,看向邊上的男人:“來了怎麼不說一聲?”




赫連容:“還差一句收尾。”




驚蟄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文章:“嗯,的確是。”




“那就且先寫完。”




景元帝在兩日前,就稱要離宮別居,除卻緊要國事外,都只需將奏章送出。




今日處理完首尾,至少明面上,景元帝已然出宮去。浩浩蕩蕩的車駕,隨行的兵馬,幾乎引來全城的矚目。




誰都不會知道,本該在宮外的皇帝,此刻還在皇庭。




乾明宮內,已有一間屋舍專門改建,就是為了今日準備。




湯藥,熱水,針刀,小刀,紗布,金瘡藥……這些必備的物品,都已經在床邊的架子擺放妥當。




只要驚蟄伸手,就能碰到。




空蕩蕩的屋舍內,就只餘下驚蟄與赫連容兩人。




如今赫連容已經除去外衣,只著一身素白裡衣,手中捏著那溫熱的藥碗,抬頭一瞥驚蟄的那一瞬,黑眸幽深如淵。




“為何這麼看我?”




“若是一覺不醒,那在閉眼前,總得再看看你。”




驚蟄踢了踢赫連容的小腿,衝著他搖了搖頭。




哪怕只是玩笑話,他也不願聽。




驚蟄坐在床邊,已經淨過手。




在動手前,驚蟄曾與系統爭辯過數次,系統都無能為力。




它的能力,並無法直接加諸在景元帝身上。最終,驚蟄選擇次之的選擇,讓系統清|理了周遭的環境,以及驚蟄自身。




這就是系統說的,消毒?




雖然驚蟄不知道消除的是什麼,但系統既然提點過,他自然要記得。




然後……




赫連容將吃完的藥碗放在邊上,咔噠一聲,如同某種古怪的徵兆,驚得驚蟄的手指微顫。




——等藥效發作,應當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宗元信說過的話,都在驚蟄的耳邊一一重現。




赫連容抓著驚蟄的手指,原本應當溫暖的手指,觸之卻有些冰涼。




赫連容清楚,最好的選擇是什麼。




如果真想確保除毒這件事情萬無一失,那定然是要讓宗元信來動手。讓驚蟄來做,終歸有可能發生意外。




然而這件事如果不是驚蟄來做,許多事情就失去了意義。




這就像是,把驚蟄逼到了懸崖邊上。




赫連容撫摸著那雙已經冰涼了的手指,眉間卻不帶半點情緒:“倘若不順利,驚蟄,也無需驚慌。”




不論成功與否,他早就做足了準備。




或是生,或是死,都不會叫驚蟄孤獨的。




他之偏執,從未改過。




“怎麼,待到這個時候你才覺得,有些為難與我?”




驚蟄挑眉,神色依舊是平靜的。




若不是觸及他那雙冰涼的手,怕是無法知道驚蟄這真實的情緒。




“此事從一開始就是為難。”赫連容笑了笑,只不過那笑意看起來有幾分瘋狂,“但是我很高興。”




這個人的臉上有一種病態的認真,根本沒有覺察出來自己說的話到底有多麼瘋癲。




今時今日他所要經受的遭遇,雖不能算是九死一生,但也絕不簡單。




倘若在一切結束之後,活下命來,他覺得高興愉悅,那還在情理之中,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為什麼會覺得興奮?




赫連容抓著驚蟄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隔著一層素白單薄的衣裳,驚蟄摸到了一點點凸起,就像是一個有點平整的傷疤。




一碰到這個位置,驚蟄立刻就明白過來,這是赫連容抓著他的手……




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傷疤。




哪怕他們兩人親密無間,但驚蟄其實很少看到赫連容的裸|體。在這




件事上(),他總是比男人表現得要羞怯內斂一些?()?[(),有時候縱然是萬不得已坦誠相露,也很少仔細打量彼此的身體。所以,他也沒見過幾次那道傷口。




男人那緊繃的力道,讓驚蟄敏銳地意識到了某些怪異。




“……你,在為了這道傷疤而興奮?”




他有些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到底有哪裡值得歡愉的?




他還記得當時的感覺……那種噁心作嘔,令人憎惡的粘膩血液,就那麼黏在他的手心裡,溫熱的觸感卻讓他整個人都幾乎被寒意凍結。




他不喜手染鮮血的感覺。




尤其那血,是來自赫連容。




驚蟄沒能明白……




赫連容喜歡他留下來的所有痕跡,不論是痛苦的,還是快樂的,尤其鍾愛那些印記殘留下來的模樣。




如果沒有他的允許,以宗元信的本事,又怎可能留下那麼明顯的傷痕?




……瘋子。




在意識到赫連容竟然在為了這種事情愉悅的時候,驚蟄不免有些呼吸困難。他下意識動了動他的手,只不過還沒有收回來,卻反被男人用力的扣住。




赫連容低頭打量著驚蟄的手。




這雙手並不那麼纖細,關節處,總是有著薄薄的一層繭。根骨分明,指甲總是剪得非常整齊。




他總喜歡抓著這雙手,尤其是十指相扣的時候,彷彿將他整個人都禁錮在了懷裡,不得離開。




兩隻牽起來的手,就如同一道鎖鏈。




赫連容漫不經心地勾著驚蟄的指尖,撓得有些癢癢。指尖摸索著指尖,然後輕輕壓下去,將指腹摁出一個凹陷,再緩緩鬆開,抹平。




那重複著一次又一次下壓覆蓋的動作,莫名有著一種曖|昧的感覺。




“……別弄了。”




驚蟄不太自在地抖了抖手,只不過沒能成功。




男人低頭親吻了一下指尖,聲音帶著幾分怪異的狂熱,“待會兒L這雙手就要將我開膛破肚,難道我不應該多善待它,討得幾分歡心?”




驚蟄蹙眉,瞪了他一眼。




赫連容笑了笑,冰涼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驚蟄,“……一切隨性便是。”他的聲音裡,總算有了些含糊不清,應該是藥效逐漸起了作用,也讓他有些昏昏欲睡。就連用力抓著他手指的那雙大手也漸漸失去了力氣,整個人如同放鬆下來一樣。




驚蟄鬆了口氣,連忙起身。




他扶著赫連容躺了下來。




“驚蟄,”赫連容道,“我想吻你。”




那冰涼的聲音帶著莫名滾燙的熱意,讓驚蟄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去。




他親了親赫連容。




等驚蟄再抬起頭的時候,男人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藥效發揮作用之後,他入睡得非常之快。




驚蟄看著他沉眠的睡顏,猶豫了會,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鼻端。




……他也真是傻了。




赫連容只是被藥性弄得昏睡過去,又不是真




()的出事。




睡著之後的赫連容更像是一座雕像,那面無表情的臉龐,襯著蒼白的顏色,入手那冰涼的感覺,更有一種強烈的非人感。




驚蟄重新在床邊坐了下來,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挑出來放在手邊。這才俯身去解開男人的繫帶,露出了他光滑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