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三十一章


死活不洩的病!




那蘑菇燙手得要命,偏生怎麼都不肯哭。




可驚蟄才是那個被折磨哭都哭不出來的人!




他當真是沒想過,有朝




一日,會連眼淚掉出來都是奢侈。




因為會有人非常貪婪地舔舐著眼角,彷彿萬分渴慕,連任何一滴的流失都不被允許。




明雨顯然誤會了驚蟄的意思,嘀咕了起來:“都不行了,怎麼還那麼多心思,有毛病啊……()”




驚蟄:……?()_[(()”




是那個有病,不是這個有病啊!




不過看著明雨的臉色沒那麼緊繃,驚蟄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要是明雨一個衝動,真的奔著乾明宮去了,那驚蟄得後悔死他這張嘴。




……就讓他當做容九是不行了吧。




反正容九也不會知道。




驚蟄眨了眨眼,有點心虛。




明雨:“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斜睨了眼驚蟄。




“看你這樣,就沒打算和他斷。”




驚蟄摸了摸自己的臉,驚歎明雨簡直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




“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明雨:“你要是能和他斷了,至於這麼糾結嗎?”




他方才說驚蟄有時是個冷漠的人,這句話倒是不錯的。




倘若驚蟄當真打算斷了,他反倒會非常果斷,根本不會猶豫。只有他還念念不捨,左顧右看時,才會給自己憋成這樣。




明雨嘆了口氣。




“其實……”他頓了頓,“今天,是慧平去找我,我才知道你的事。”




他看了眼驚蟄,果不其然看他臉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如果是從前,你不會被人看出來。”他輕聲,“驚蟄,是容九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的。”




驚蟄其實想說,並非容九,而是系統和任務的壓力,以及那些如影隨形的危險。只是話到嘴邊,一來不能說,二來……




當真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明雨還在說。




“以前,你一直很冷靜,不會去奢想什麼東西,就連欲|望也幾乎不會有。別人讓你去幹苦活,你就去,就算沒好事,你也懶得計較。你就好像只是,被迫活著,只要能活著,別的也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他絮絮叨叨說到這裡,總算停下來,認真看著驚蟄。




“可現在不是。你有慧平,還有許多朋友,有人在乎你,關心你,你也會在意他們,為了他們奔波,不再只是侷限在殼子裡……驚蟄,這讓我覺得,你當真活著。”




驚蟄很清楚,明雨口中的兩個活著,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行屍走肉地活著,還是認認真真地活著,的確……




完全不同。




驚蟄將臉埋在手心,用力地搓著自己的臉,他輕聲道:“有時我也會覺得,自己挺可怕。”




他語氣有幾分艱澀,帶著一點茫然。




“明雨,他分明很惡劣,更是做出種種讓我覺得……非常危險的舉止。但我為何還是……”




猶豫。




這會讓驚蟄覺得,他也活似個瘋子。









乾明宮內,淡淡的香氣,在殿內彌




()漫。




這股香料,最初只在偏殿。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正殿內,如今,已經是整個殿內都燃著。




寧宏儒能感覺到景元帝並不喜歡。




可他什麼都沒說。




這對皇帝而言,已經是某種程度上的默許。




寧宏儒很想喜極而泣。




這藥香的製作,經過了宗元信的指點,不僅能夠防止蠱蟲的靠近,也可以安神定魂,用在景元帝的身上,也是再好不過。




石麗君和他迎面走過,腳步匆匆。




這位女官掌管著尚宮局的一切事務,故而時常會被太后召喚,不過,她和太后的立場不同,太后對她根本稱不上信賴,許多事情不經尚宮局的手,石麗君也甚少會去沾染。




寧宏儒腳步微停,石麗君和他擦肩而過時,說了句話。




“茅子世回來了。”




茅子世啊……




寧宏儒知道景元帝派他去查了什麼,如今人既然已經回來,那就是查得差不多。




他親自去沏了熱茶,又換了景元帝近來喜歡的桃花酥,這才輕手輕腳地將東西送了進去。




在北邊的書房裡,皇帝的身前,正跪著一個人。




看起來年紀約莫二十歲出頭,很是年輕,不過留著的鬍鬚有點長,顯得整個人的氣質又有幾分老氣。




“……黃慶天這些年……喜歡去……正是……”




“許氏……孃家……”




“瑞王與黃家時常有書信來往……”




“……太后召集黃家女……”




密密麻麻,全都是關乎黃家的隱秘。




寧宏儒輕手輕腳地將東西放下,注意到早些時候端進來的藥碗已經空了。




景元帝半心半意地聽著,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了多少,眉間低垂,瞧著好似是在閉目養神。




待茅子世將話說完,殿內變得尤為寂靜。




良久,景元帝才睜開眼。




“起來吧。”




茅子世依言站了起來,動作很是利索,剛才跪了那麼久,根本影響不了他。




“陛下,可要對黃家做進一步的……”




茅子世躍躍欲試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哽住,盯著皇帝的臉好一番看,“陛下,您的臉……”




是他看錯了嗎?




為什麼會覺得,景元帝的右眼邊上,那淡淡的痕跡,是……被人打了嗎?




怎麼會打在眼睛上啊!




“誰有這般神勇,臣真想見見。”




誰這麼大膽,身手這麼好,居然做了他想做,但是又不敢做的事。




當然,也是因為做不到。




畢竟景元帝的身手尤為不錯,想要揍人也沒那麼容易。




“……”




景元帝沒搭理他,寧宏儒則是臉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茅子世琢磨了一會,恍然大悟:“哦哦,是不是人已經沒了?沒事,




讓我去上上墳也好。”()




寧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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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快閉嘴吧!




景元帝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落在他身上:“你很閒?”




茅子世敏銳地覺察到了危險,立刻做出嚴肅正經的表情來:“陛下,微臣想起來還有事情沒做,還請恕罪,微臣這就告退。”他鎮定地告退,鎮定地轉身,人剛出了殿外就小跑起來,跟背後有怪物在追一樣。




茅子世這個人,能力是有,就是太過玩世不恭,鬧出不少笑話。




他離開後,乾明宮就安靜了許多。




寧宏儒守在景元帝的邊上,清楚地看到,桌面上除了茅子世送來的,與黃家有關的文書外,還有一份關於陳安的資料。




不是在宮內的,而是他在宮外的行蹤。




陳安在宮裡做過什麼,和什麼人接觸過,又是怎樣從直殿監去御藥房,又從御藥房被貶,後來成為新進內侍的管教太監,這一樁樁一件件,早就查得清楚。




包括陳安和姚才人的關係。




不過,陳安和姚才人能避開太后的耳目,在後宮活了這麼多年,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哪怕能查到他們的聯繫,可他們是如何來往的,迄今還不太清楚。




而陳安在宮外的行蹤,因著他生前也不是多麼有名的太監,出入宮闈雖有記錄,可他外出後做了什麼,見過什麼人,這就不是那麼容易查出來。




茅子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也不過查到了一點點痕跡。




這其中,就包括了陳安和岑玄因在宮外的來往。




這兩人的關係,間接說明了陳安為何會對驚蟄特殊照顧。




不過,這些都不在景元帝關注的重點。




他在眾多文書裡挑挑揀揀,最後翻出來一份,仔細打量起來。




其上,記錄的是一位官刀兒匠的口供。




說的是他父親還活著的事。




刀兒匠是一種世代相傳的工作,通常是父傳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能記得住一些事。




因為陳安,當年也是被這位刀兒匠的父親淨過身。而大概在十來年前,陳安又再一次,曾與他的父親有過來往接觸。




在那次接觸後不久,父親做了最後一次刀兒匠,沒多久就去世了。




附在這件事後的,是那一次的名單。




景元帝一行行地看下去,直到最後,看到了驚蟄的名字。




而後,景元帝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森然恐怖的怪異。




分明是在笑,卻莫名其妙叫人接連打著寒顫。




哪怕是寧宏儒,也忍不住抖了抖。




他見過景元帝冷笑,獰笑,譏諷地笑,卻甚少看到皇帝笑得這麼……




瘮人。看著很高興,暢快極了。




但還是瘮人。




陛下能不能別笑了?




真的好怕人呀。




景元帝稱得上愉悅地將那張紙丟在筆洗裡,茅子世辛辛苦苦查出來的




()東西,就這麼化在了水裡。




墨痕被水盪開,隨著水波微微晃動,紙張在染黑了這筆洗裡的水的同時,自己也一點點地糜爛在水底。




他早就有所猜測。




關於驚蟄多年藏身北房的緣故,關於他閉口不言,謹慎微小藏著的秘密。




不過,當事實當真揭露在眼前,景元帝難掩愉悅之色。




哈,真好。




能完完整整地,得到他。




也不枉費茅子世這般辛苦,倘若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景元帝猜錯了……那現在茅子世要帶回來的,就不只是這些消息,更還有那寶貝根子。




景元帝是斷然不能夠讓驚蟄的任何一部分,遺落在外的。




驚蟄倘若知道他所想,怕是要罵他瘋。




可瘋又如何?




宗元信的藥的確有用。




它撬開了塵封許久的冰層,一點點敲碎了厚實的冰塊。




只是,這未必是好事。




至少在當下。




鑿開冰山,挖出的未必會是直白快活的情感,有時也會拖拽出一頭最原始的惡獸,毫無遮攔的情|欲衝撞開來,會瘋狂襲擊著鍾情之物。




帝王的偏愛,本身也是罪。




赫連容的……尤為如此。




驚蟄這些時日的迴避,對於皇帝而言,也恰恰是一個適當的時間。




他需要一點一點的,將那些過於暴虐的情感,收斂起來,把它維持在一個微妙的界限上。




既不能徹底地驚跑那隻可憐可愛的小狗,卻也不能……




讓他繼續無視下去。




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女官石麗君出現在殿內。




石麗君的臉色有些古怪,匆匆行禮後,“陛下,壽康宮傳來消息,說……章妃有了身孕。”




景元帝還沒有任何反應,寧宏儒的腦袋就飛也似地抬起來。




章妃?有孕?




這幾個詞聽起來都很正常,可出現在景元帝的身上,那就非常不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景元帝,果不其然,皇帝正面無表情地看著石麗君。




在那股莫大的壓力之下,石麗君忍不住低下頭,額頭冒出了薄汗。




“……是嗎?”陛下的聲音透著幾分慵懶,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去瞧瞧吧。”




那甚至,還透著幾分冰涼的愉悅。




只是,和片刻前真正的,讓人有點發暖想笑的,便是截然不同了。




寧宏儒一點,一點地看向皇帝。




赫連容的膚色很白。




死寂,慘淡的白,襯得那張昳麗漂亮的容貌越發的冷漠。




當他勾起唇,帶著冷淡的弧度。




死亡也就如影隨形。




他要挖開她的肚子,好好看看。




“他”的種,那到底是個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