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 105 章


 一輛馬車在夜色中駛過空曠街巷,遠處的城西因為走水,喧嚷聲震天,城東家家戶戶卻依舊是一片死寂。

 裴頌坐在馬車內,閉目凝神。

 鷹犬出身的車伕,輕甩著馬鞭,怕吵著他,連喝駕聲都壓得極低。

 兩側街道黑濛濛一片的屋舍間,忽有怪鴉驚啼,車伕剛抬起眼,便見斜刺裡一柄雪亮長刀劈斬而下,他瞳孔驟縮,連一聲驚喝聲都來不及發出,本能地拔刀格擋,然而手上的刀卻如脆冰一般,直接被斬做兩截。

 車伕整個人都被震得往後倒去,勉強避開那有如劈山斷江般的一擊,一聲暴喝終於從他胸腔間被擠出:“保護主子!”

 伴著他那歇斯底里的一聲落下,將近四尺長的刀鋒餘勢不減狠削向馬車車壁,質地上乘的硬木在這一刻宛若豆腐做成,半截車門框連帶著車頂,直接在對方擰刀時被攪為碎木。

 拉車的馬兒L受驚,嘶鳴著往前狂奔起來。

 裴頌在這瞬息的混亂中睜開眼,刀刃映射出的寒光落在他臉上,有如一道森寒的催命符。

 暗處隨行的鷹犬已驚跳出來,舉刀自對方身後的高牆躍下,只是因為馬兒L受驚往前狂奔,落後了一截。車簷處掉落在地的燈籠被引燃,他在火光和夜色中同那雙帶著無盡殺意和仇恨的眼眸對上,久違又稀奇地感到了一點心驚和頭皮驟然一麻的感覺。

 只一眼,他便推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渾身血流速度似乎都在這瞬間加快,指尖也有輕微的麻意,不是源於恐懼,而是冥冥之中,他彷彿註定了和眼前之人有一場較量。

 對方雙目猩紅,如蠻神般再次揮刀,車廂狹小,裴頌不及拔劍,直接提起劍身,以整個劍鞘做擋。

 兩兵甫一相撞,裴頌便覺虎口震麻,試圖在馬車上借力穩住身形,腳下用力一踏,卻只將馬車底板踏出一個洞去,無法穩住身形,他被逼得背部撞上後車壁,直將車壁都撞出了裂紋。

 蕭厲手上刀鋒幾乎已要壓至裴頌面門,眼中的恨意簡直要凝為實質,索命般質問:“為什麼殺我娘?”

 先前同蕭厲拼殺,被他刀鋒上的巨力震得倒進車廂的車伕,這會兒L緩過勁兒L來了,拿起斷劍就要刺向他,蕭厲眼都不眨地一腳重重踏下,直踩著他腹部踏碎整個底板,讓車伕連人帶著碎木一併砸落下去。

 馬車內空間狹小,裴頌受制連劍也沒法拔出,藉著這機會,騰出一臂猛擊左車壁,將車壁木板擊出裂紋再抬腳猛踹,整個左邊的車壁也瞬間摔落出去,與


此同時他拔劍出鞘,揮砍向蕭厲,冷言反譏:“你會站到這裡來質問我,足以證明你足夠無能。”

 在後邊提刀狂追的鷹犬們,也紛紛甩出拴有機關鋼索的鷹爪鉤,抓牢車壁攀飛過來。

 蕭厲聽得裴頌那話,雙目充血更甚,用刀鞘格開裴頌毒蛇一樣蟄去的劍鋒,肘臂下壓,斜轉刀刃擦著劍鞘帶起一片火星子,直向著裴頌脖頸削去,裴頌連忙以劍身抵著劍鞘架住削過來的刀鋒,蕭厲則重

 重一腳狠踹向他腹部,裴頌避無可避,生受了這一腳,和身後本就搖搖欲墜的車壁一起跌落下去。

 將鷹爪鉤鉤在後車壁的鷹犬們,也驟然跟著落地,飛奔向前扶住了裴頌。

 蕭厲從殘破不堪的馬車上跳下,提著苗刀如視死物一般向著幾人走近。

 幾名鷹犬提刀戒備地迎了上去,裴頌忍著因那一腳而躥上喉頭的腥意,振臂揮開親衛的攙扶,斜握手上長劍喝道:“退下!”

 親衛見狀急道:“主子,您舊傷未愈,不可激戰!”

 然而裴頌周身殺意凜冽,已提劍再次和蕭厲撞上。

 他少有意氣用事的時候,但這個人,是秦彝親自教出來的。

 既然沒死,還出現在了他跟前,他便瞧瞧他教了十幾年的“兒L子”,又有多大能耐!

 今夜的風裡裹著揮之不去的焦熱,半弦殘月高掛在天幕,兩人間你來我往的招式,快得只能瞧見刀劍上一片反著月光的寒影,精鋼碰撞聲震得耳中都是一片嗡鳴。

 遠處大火燃燒的煙屑,被風捲至這邊飄落,彷彿是下了一場細雪。

 蕭厲刀勢狂烈且狠厲,每一道劈斬都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道,他根本不防禦,全程都只帶著自毀般的勢頭進攻,身上在大火裡被燒傷的皮肉,因為肌肉繃緊表皮皸裂,滲出的血珠隨著他揮刀四濺,屬實是看得人心驚。

 即便是跟著裴頌見慣了死斗的鷹犬們,在這一刻也莫名覺著牙酸。

 遠處搜尋周隨一眾人的州兵們,聽到了打鬥聲匆忙往這邊趕來,已遠遠能聽見馬蹄聲和呼喝聲。

 激戰的兩人依舊不管不顧,像是撕咬紅眼的兩頭兇狼,大有不死不休的勢頭。誰身上掛了道彩,下一瞬立馬就會回敬對方一道,只是蕭厲今夜已連打了兩場,身上還有沒痊癒的箭傷以及新添的多處燒傷,又被仇恨驅使著一味猛劈猛砍,體力透支得極快。

 裴頌尋到間隙,以劍鋒壓著蕭厲的長刀將人逼退了數十步,譏諷道:“還以為你從老頭子那兒L學走了多了不得的


東西,原也不過如此。”

 “你娘本該死在邢烈刀下,是我救了她,才讓她多活了這麼些時日,我給她的命,自然也能收回來!”

 汗混著血從蕭厲額角淌過眼皮,滑入他眼中,澀痛難耐,他卻連眼都沒眨一下,猙獰地盯著裴頌,嘶喝一聲,以傷換殺,刀鋒一傾猛地錯開,讓裴頌下壓的劍鋒陷進自己肩頭皮肉中,他似不知痛一般,以刀柄重杵在裴頌左肩胛,逼得裴頌悶哼一聲連退數步,隨即刀尖已朝裴頌心窩送去。

 “主子!”邊上的鷹犬們驚呼一聲,甩出鷹爪鉤,一左一右牢牢抓進蕭厲肩臂的血肉中用力拉緊。

 這樣的割肉釘骨之痛和後拽的力道,讓蕭厲送出的刀刃慢了一拍,裴頌及時避開要害,只餘臂膀被刀身擦過,切口平齊的布料處瞬間被鮮血濡溼。

 裴頌臉色難看至極,那頭蕭厲已然力竭,又被兩名鷹犬以鷹鉤穿釘肩胛牽制了行動,只如瀕死的獸般朝著他嘶吼:“我會殺了你!”

 裴頌正要開口說什麼,數枚梅花鏢忽不知從何處彈出,齊刷刷射向裴頌,鷹犬們忙拔刀圍攏過去打落暗器護主。

 拽著鷹爪鉤的鋼索牽制蕭厲的那兩名鷹犬,其中一名喉頭正中梅花鏢殞命,另一名則滾地狼狽躲閃開,兩道穿著尋常短褐的人影從房頂躍下,臉上蒙著布巾,一左一右架起蕭厲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