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李垚對著溫瑜一拜:“老臣代三州一郡的臣民謝公主。”
溫瑜沉默地看著這老者,最後側過首去瞧窗外爬了滿牆綠藤的園景,似乎微沉地吸了一口氣,說:“先生若無旁事,便先退下吧。”
對方屢屢拿大梁基業和三州一郡的臣民性命來壓她,又恪守起君臣之禮,無外乎是在提醒她記住自己的身份。
但溫瑜還是叫了他一聲“先生”,而非是“大人”。
李垚聽見她的稱呼,也愣了愣,蒼老泛灰的瞳仁裡映出了溫瑜看向窗外側影,布著花白鬍須的唇動了動,又再次抿緊,面上神情固執強硬如初,朝溫瑜道:“老臣告退。”
腳步聲和拄拐聲一同響起,隨即是房門掩上的聲音。
溫瑜在此期間一直凝目望著窗外,直看到眼睛因視物太久而隱隱發澀,才緩緩閉上了雙目。
她告訴自己,李垚沒做錯什麼,他只是做了一個謀臣應做的,是自己不該視他為師長後,又奢望他當真如師長般待自己。
他拿大義和責任壓她,與其說是不敢拿大梁基業和三州一郡的臣民性命做賭,不如說是從未想過相信她。
那老者至始至終,想完成的都只是她父王未曾完成的宏圖之志,所以才不允許自己這個遺志的秉承者,有絲毫犯錯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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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白回來時,溫瑜正在案前執筆寫信,屋裡點了提神的香,劑量放得頗大,昭白嗅了幾l息便皺起眉,她看了坐在窗前專注落筆的溫瑜一眼,稟報起對岑安銅雀等一眾周府府衛的安置:“已按您的吩咐,給他們都安排了妥當的住處,也喚府醫前去給他們把脈調養了。”
溫瑜“嗯”了聲,說:“厚待他們,這些人都曾捨命護我,等他們休養好了,若有心生隱退之意的,撥與豐厚的錢財;願留下的,你看著安置,勿叫他們受委屈。喪命在途中的,從岑安那裡問清名諱籍貫,若還有家人在,也送些撫卹財物去。”
昭白知道溫瑜待底下人一向寬厚,一一應下後,才看著窗前面容半隱進了香爐薄煙中的人道:“府醫說這香聞多了傷身,讓您少用,您怎還用了這般大的劑量?”
溫瑜只說:“這香提神效果好。”
昭白貼身伺候溫瑜起居,自然知道這香是溫瑜之前沒日沒夜看書研卷完成李垚佈置的課業時,便開始用的。
濃茶都解不了的睏意,用這香卻能提神,可見其霸道。
她抿緊唇:“您的身體要緊,乏了就先歇會兒,一直這麼熬著哪成?諸多
事務不是已交給李大人和陳大人他們去做了麼?”
腦中的弦繃太久後,似乎也確實引發了頭疾,溫瑜抬指按了按太陽穴的位置,說出的話卻似一聲嘆息:“便是交與他們了,也需親自過目一遍的。”
昭白還想再勸,卻聽溫瑜吩咐道:“重新安排釘子去嫂嫂那邊,裴頌極有可能已發現了嫂嫂同我們暗中往來,先前派去的那幾l枚暗釘,應已成明樁了。”
她語氣稍頓
,眸子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新派去的影子在嫂嫂那裡也不要暴露身份。”
裴頌既然已盯上了嫂嫂,而嫂嫂還不知情,那再安排過去的影衛,必須要連江宜初也瞞著,才能讓裴頌也無從覺察。
此舉是為了江宜初母女的安危,也是為進一步確認裴頌究竟有沒有發現嫂嫂和她的來往。
昭白聞言大驚:“那太子妃和小郡主豈不危險了?”
溫瑜手上的信已寫完,她垂下長睫封蠟,語氣平靜而篤定:“我已聯合了南陳北魏,到了必要之時,嫂嫂和阿茵是他裴頌威脅我的最好砝碼,在此之前,裴頌不會動她們。”
昭白心下稍安的同時,望著溫瑜單薄的側影,忽又有些五味雜陳,她一個局外人尚且慌神至此,溫瑜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已分析清楚了其中利弊,再給出瞭解決之法,就彷彿……她從未有過慌亂彷徨之時。
但哪能沒有呢?
她只是知道沒時間去慌亂,也沒時間去惶恐,才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尋找破局之法上,已無暇再分給旁的情緒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