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 35 章





蕭蕙娘眼底染上些許愧色,說:“我對不住我的孩子,他出生後,我等了兩年都沒能等來那富商,身價也不如從前,知道回鄉無望後,就把對富商的怨氣全撒他身上去了。我不願在樓裡呆到老,哪怕回不去故鄉,也想離開活成個人樣兒,獾兒八歲那年,我終於籠絡得一個本地商賈願意為我贖身,可卻又招來了禍事,獾兒還為護我下獄七年。”




周夫人聽得心驚,內疚道:“對不住蕭姐姐,我不知這些原委……”




蕭蕙娘只搖搖頭,說:“夫人是有福之人,我這一生,把什麼歪路都走完了,才醒悟過來,獾兒他爹是誰,同他何干?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我的孩子啊,他從路都還不會走、牙牙學語起,叫的一聲就是‘娘’。我憎他、厭他,他怕更加惹我嫌,連哭都不敢當著我的面哭,四五歲時,就抱著木盆,去幫我洗衣……”




蕭蕙娘有些說不下去了,紅著眼含笑道:“從前我怪菩薩不佑我,如今想想,菩薩怎沒佑我呢?她都讓這個孩子來度我了……”




周夫人握住蕭蕙孃的手,說:“蕭姐姐你的福氣來得晚些罷了,翁主都對蕭義士讚譽有加,他日後必會有所為的。”




蕭蕙娘有些困惑:“翁主?”




周夫人自知失言,但不及解釋,緊閉的院門就被人從外邊大力撞開。




二人具是一驚,朝外看去,便見一身材魁梧高壯的大漢破門而入,對方半張臉都是濃密的鬍鬚,身披甲冑,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留守院中的府衛見他是裴頌手底下的將軍,不敢貿然驅趕,只道:“這位將軍莫不是喝多了走錯了地方,這是我家大人停靈的院落,我差人送將軍回宴上。”




邢烈一雙醉眼發直地在院子裡巡視,看到跪坐在靈堂蒲團前的周夫人時,一雙眼像是被定住了,酒氣熏天地道:“老子……老子找的就是這兒……”




他抬腳要往裡走,靈堂內的周夫人觸及他那個眼神,手腳便一陣發涼,甚至因怒急




頭腦陣陣眩暈,全靠蕭蕙娘扶著才沒暈倒,她不知是怕的還是氣的,指向邢烈的手都直哆嗦:“不知廉恥,目無禮法……將人給我打出去!”




府衛冷聲道:“得罪了!將軍!”




他們要將人架出去,怎料邢烈一個肘擊便將一名府衛給撞院門上,又一振臂甩開了架住他手的另一名府衛。




他能在裴頌手底下備受器重,一身武藝自是了得,當初圍奉陽時,長廉王麾下好幾l名得力干將,都是被他斬於馬下,區區幾l個府衛,哪裡困得住他。




他光是看著周夫人,便已開始喘氣:“別不識好歹,從了老子。”




府衛們且驚且怒,一擁而上前去抱住他手腳,喝道:“夫人快走!”




管事婆子們在今日之前,也從未想過會有此等荒誕之事,一個個都被驚得愣在了原地。




被府衛那一嗓子喊回神後,才腳下發軟地上前和蕭蕙娘一起扶著周夫人往偏門走,又忙扯著嗓子吩咐底下小廝:“快快!去前廳叫人!”




邢烈眼見人要走,大喝一聲,甩開纏住他手腳的府衛,一腳踩斷一名府衛的脊骨,眼神兇獰道:“別壞你爺爺的好事!”




一名府衛氣不過,提刀往他身上砍去,欲傷了他再擒人,怎料被邢烈反手奪過刀一把砍下了腦袋,他喝道:“找死!”




丫鬟小廝們哪裡見過這等陣仗,頓時尖叫不已。




周夫人等一眾婦孺聽得尖叫聲,回頭瞧見那顆咕嚕嚕滾地的頭顱,也被嚇得腿軟得幾l乎走不動道。




蕭蕙娘青樓出身,見過的亂象更多些,勉強定住心神道,用力拽起周夫人說:“快走!”




婆子們雖還在扶周夫人,可自己手腳都已軟得跟麵條似的。




府衛們不再留手,紛紛拔刀同邢烈拼命,可終是不敵邢烈,院中很快就倒了一地府衛的屍體。




邢烈一番動武,身上的酒勁兒徹底被催開,大腦變得異常興奮。




他提刀幾l步追了上去,路上遇著人便砍,哭嚎聲和尖叫聲響徹整個靈堂,他卻只覺心下大快,放聲獰笑起來,劈刀又砍向護著周夫人的婆子們。




婆子們慘叫連連,一個個倒在了血泊裡。




周夫人聽著那些慘叫聲,腿軟得更加邁不開步,推了蕭蕙娘手臂一把,眼淚直流說:“別管我了,你快走!”




眼見邢烈已伸手朝周夫人抓來,蕭蕙娘咬咬牙,一頭撞上去將人箍住,扭頭衝周夫人喝道:“夫人你走啊!”




可邢烈一把便將蕭蕙娘揮開了,蕭蕙娘被那大力一甩,頭撞在了柱上,短暫眩暈了一瞬。




她眼睜睜看著邢烈獰笑著一把將周夫人從地上提起,摁到擺放著各式祭奠用品的桌上,大力撕扯周夫人身上的孝服,而周夫人哭得肝腸寸斷,她不知是從哪兒再生出的一股力氣,踉蹌著上前舉起一旁的長凳,便往邢烈頭上砸去,罵道:“豬狗不如的東西!”




邢烈一時不妨,額頭被砸出了血,他捂著流血的地方輕晃了一下頭減輕眩暈感。




蕭蕙娘趁著這間隙脫下自己身上的褂子披到了周夫人身上,扶起周夫人還想帶她走。




邢烈怒極,撿起扔在地上的刀,臉上橫肉絞起,朝著蕭蕙娘後背揚手便砍了下去。




蕭蕙娘腳下一個踉蹌,再也扶不住周夫人,後背的襖衣往外滲血,她整個人都軟軟倒地,微張著嘴兩眼定定看著前方,似還牽掛著什麼人。




院門外在此時傳來雜亂腳步聲,還有一聲厲喝:“邢烈,休要胡來!”




邢烈有如被當頭棒喝,看著院門外烏泱泱趕來的一群人,以及長史陰沉的臉色,滿腦的慾念降了下去,終是不敢再對周夫人做什麼,只不肯服軟道:“都是這賤婦不識抬舉……”




長史視線掃過滿院的死人和周夫人殘破的孝服,怒不打一處來,指著邢烈想斥罵,卻氣得直哆嗦,只罵出個“你”字。”




周夫人蜷縮坐在地上,攏緊衣襟的五指泛白,看著丈夫掛白綢冥花棺木的一雙淚眼裡,只餘死寂。




在長史出聲教訓邢烈時,她猛地一個箭步前衝,披在身上的褂子掉落在原地,她一頭撞在了周敬安的棺槨上。




只聞一聲大響,血色便濺滿了棺木上的白綢冥花。




周夫人頭破血流倒伏在棺木旁,那棺槨叫她這用盡全力的一撞,撞移了位,放置不穩側翻下去,又是一聲震天大響,恍若驚雷。




周敬安的棺材砸到了地上。




整個院中一時鴉雀無聲。




在大廚房得了消息一路疾奔過來的周隨,連滾帶爬地奔進了院,看向院中一地死屍和靈堂內母親的屍體時,如稚子般啕然而泣:“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