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15.第十九章 隱秘的憤怒
“你不忍?”他問。
趙儼說不出話。
“你要放他們一條生路?”王善問,“你要放金人入關?”
這個性情溫厚的少年忽然整個人都發抖起來,“我不敢!”
但王善還在咄咄逼人,“帝姬想救你的父親,而你想她死嗎?”
趙儼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寧死也不會叛了帝姬!”
“好,”王善說,“那你就大聲點告訴關下那些人,他們今日為何而死!”
劉十七包紮過後,重新上了城樓時,正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兄長站在城牆上,掙扎著,猙獰著,歇斯底里地大喊,“誅滅國賊!除惡務盡!”
戰爭原來是這樣殘忍的東西,他想起自己今天殺的那個人,那幾個人,那絕望的眼睛,那熱烘烘的鮮血。
“你怎麼敢呢?”他像是在問王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就在那時,王善忽然拽了趙儼一把,將少年踉踉蹌蹌地從矮牆旁拽了回來。
“你違令擅自出擊,原該軍法處置你,”他板著臉,“你就不要帶兵了,挨十棍子,先回太原去!”
太原的州府,依舊是童太師佈置好的模樣,不管誰在這個夜裡輾轉難眠,又冷又餓,童貫是不會受這樣委屈的。
他依舊是從沒有炭火卻溫暖的屋子裡起床,用溫水擦一擦臉,浸一浸手,再漱漱口,喝一杯熱茶。此時廚房應當給他上茶點了,有貼身的內侍就過來問,太師今日想吃些什麼?
童太師皺了皺眉,“沒胃口,隨便用些清淡的就是。”
內侍跑了,內侍又跑回來了,“稟太師,朝真帝姬至。”
童貫半躺在椅子前,一個手法十分精熟的女使正替他梳理鬍鬚,聽了就很納悶,“帝姬?
”
帝姬來了,一見到帝姬,童貫嚇了一跳,“如何是這樣的氣色?快讓廚房送些湯水上來!”
雖然頂著一張又青又白又黑眼圈的臉,可帝姬笑盈盈的,“正來報喜!”
童貫就懵了,“我有何喜可賀?”
“童太師查得耿守忠勾連金人,意圖投敵叛國,遂假意撤軍,觀其動向,此賊果有異動,全賴太師兵發石嶺關,擒賊首,明典刑!這是太師查抄出來,耿守忠與金人勾結的書信,證據鑿鑿——”她一伸手,身後的宮女立刻給她遞上了一疊書信,“太師初至太原,為大宋除一害,為此戰立一功,爹爹與諸位相公豈能不動容?我豈能不來道喜呢?”
太師動容了,他皺著雪白的眉頭,接過那一疊書信,一封封看了起來。
看完了,太師終於鎮定下來了。
“帝姬如此待老奴,”他說,“老奴受之有愧。”
“太師忠心為國,”她說,“何愧之有?”
“老奴有愧,”童貫說,“愧在不知當以何報帝姬?”
她那張又青又白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絲很頑皮,甚至是輕佻的笑意。
“若我想要九哥更進一步,太師也能幫我嗎?”
似乎是從帝姬賀喜時起,屋子裡的人都撤了,就只剩下一位年輕的帝姬,以及一個垂垂老矣的宦官。
老人沉默地望著她,半晌才開口,“這話不該老奴與帝姬說,但若帝姬一心問,老奴便多說一句:若帝姬是位皇子,太子也當避一頭才是!”
她的眼睫忽閃忽閃動了兩下。
屋子裡又陷入了寂靜,只有不知道什麼時候送上來的湯羹和點心,散發著倦怠的熱氣。
她在那一瞬間,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隱秘的憤懣,那種憤懣初時像是隻有一個火星,但很快就席捲了她整個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