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八十二章


“朝中竟如此險惡麼?!”




爹爹不言語,過了一會兒,頹然地點點頭。




“金人若老實交割西京路就罷,但有差池,我家恐怕不能保全。”




“可這論理是譚稹的裁度!若金人反悔,也該是他譚稹受朝廷問責!”




趙良嗣平靜而絕望地看著他的兒子,“我已是個愚人,為何更生出你這樣愚且魯的兒子?你說拿譚稹問責,可譚稹是個內官!”




譚稹是頂替了童貫的位置,成了河東與河北兩處的宣撫使,都督燕雲軍事,可他能拿到這個位置,就證明他這些年來深受官家的器重——官家寵愛宦官也不是一兩日的事了!




這些個宦官日日夜夜都在宮中,一個人出去做官撈錢,錢自然不能獨吞,還要拿回來給他的兄弟們分一分,那些兄弟們收了他的錢,又留在官家身邊,他有何事行差踏錯,同黨難道不替他描補掩蓋麼?




他惹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要緊,只要能找到一個頂鍋的人,剩下的事自然有其他宦官替他在官家耳邊吹風,讓官家想起這個心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跟在自己身邊的辛苦與忠誠。




而他趙良嗣,他有什麼能耐讓官家想起他的好?有什麼能耐讓官家待他尚有三分情?什麼都沒有!他就是那個會被譚稹拉出來頂鍋的人!




有低低的啜泣聲在耳邊響起。




趙良嗣心中一軟,剛一抬頭,妻子已經默默起身,走到床帳後面去了。




“我已經託人辦了憑由,你我是不能逃的,只讓婦孺走就是,”趙良嗣說,“我當初一見帝姬,就覺得她是個極有城府心胸之人,不遜男兒,四哥跟著她,縱無富貴,性命亦得保全。”




“可山路崎嶇,小郎尚在襁褓,怎能受得這樣的顛簸?”




“而今氣候溫暖,他們乘船向西,山路不過幾百里罷了,”父親冷冷地說道,“況我豈不知山路崎嶇?若有閃失,也是小郎的命罷了!”




“好歹且再等一等……”




趙良嗣忽然暴起!




“再等一等!”他咆哮道,“這抄家的大禍,你當他躲得開麼?!”




兒媳抱著嬰兒,帶上跟隨自家,從遼國一路至此的忠僕上了碼頭的船時,有使者飛馬衝進了汴京城。




和西夏人差不多腳前腳後,金人也動兵了,而且理由特別充分:




說好給我們糧不給,讓你們交張覺不交,那給你們的燕雲別要了,我們自己留著不香嗎?哦你說你不想交還給我們,不要緊,我們自己來拿。




使者將這個壞消息一路南下,送進汴京城時,倒黴的王善和盡




忠還不知道。




他們帶著一百個道士來到秦鳳路後,很容易就租下兩條大船,自渭水先順流而下一路向東,在風陵渡匯入黃河後,船隻轉向北,逆流而上,順順當當就奔著山西去了。




盡忠是個內官,就很有內官的風範,比如說對自己身邊的人並不小手小腳,秉承著一個“針過得去,線也得過得去”的原則,只要他有花用,必定也有身邊人一份花用。




這風範王善就很看不上,但又總是被他的糖衣炮彈打得千瘡百孔,七扭八歪。旁的不說,就他們王家村的人,一提起盡忠就是眉開眼笑,也算是讓他無可奈何。




兩個人一路上都很仔細地往外看,但看的側重點不同。




盡忠專注於帝姬承諾他的“打上神霄宮的牌子,運點什麼都不交稅”,那他就每天都在冥思苦想,到底要從山西整點什麼回來才能賺一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