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六十六章
要是無名無姓呢?那天下無名無姓的畫家多了去了,有的是愛臨摹會臨摹的,其中能像米芾一樣又愛造假又能出名的有幾個?剩下的不都成了庸碌之輩,一輩子到死出不得頭麼?
看它封了題跋,大家就猜多半是仿作,被人當面打過臉,宗澤又是個窮酸人,捨不得撕,那就留下來了。
因此說它好看是真的,但沒有個有名的作者,那它還是上不得廳堂,大家誇完前兩句,再看看那位拿出黃筌畫作的漕官,已然冷著一張臉,大家心裡就差不多定了下來。
“雖然是好畫,”有人嘆道,“到底不大方。”
“許是寒門之才,見過多少富貴?想學黃公筆法,卻落了下乘。”
“黃公是侍奉宮廷之人,當今又有幾人見過汴京富麗?”
“不過這畫與宗翁倒是相稱,掛在廳堂裡,還是能看得出幾分意趣。”
“再高些的門第,”那位漕官笑道,“就難了。”
宗翁捧著這畫,也沒什麼反應,像是很心不在焉的樣子,腦袋忍不住就想轉一轉,從周圍這一群同僚身後揪一個人出來。
可沒瞧見那人,老爺爺看了一圈兒,很想將畫卷重新捲回去時,溪邊忽然就來了一陣風。
糊在題跋上的紙本來就輕——誰幹這活兒能不輕手輕腳些——那紙條粘的不牢靠,輕易就飛了起來。
立刻有眼尖的人嚷起來,“題跋露出來了!或是仿了誰的畫呢!”
大家就將腦袋湊過去看,捧著畫的老爺子自己也愣愣地看。
林間忽然就靜極了。
過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人用發顫的嗓子尖叫起來:
“你!你大膽!你連官家的,官家的畫都敢仿——你——
”
這一圈的人突然就驚醒了(),炸開了?()_[((),撲騰得羽毛亂飛似的。
有人臉嚇得煞白,有人往後退去,有人就看向上首處的宇文時中。
“相公!”他喊道,“宗澤他——”
這一群臉色煞白的州官圍著一個宗澤,宗澤臉上的表情就像笑,又像哭,總之就是一個哭笑不得,非常無措。
宇文相公就站起身,走過來,衝著畫卷行了一個禮。
“這是官家的真跡。”他說。
一群人面面相覷時,有人抖著手指著老爺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爺子就很實在地替他們答了,“我剛收到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宇文相公就笑了。
“諸位再賞此畫,富貴否?”
一直坐在上面不大吭聲的宇文時中終於出聲了,妙語連珠,旁徵博引,聲情並茂地讚美了一番官家這幅畫作。
有人就悄悄躲到後面去了,比如一直嘲笑宗澤的狹促鬼,比如那位深恨山寨貨的漕官,再比如堅持著要離席更衣的宗翁。
宗翁走到帷帳後面去,正看見他這位不花錢就僱到的小僮跑過來。
“宗翁宗翁,”她說,“我那畫如何呀?”
她眼睛很亮,臉上全是孩童一般的興奮和得意,不帶半分算計,老爺爺見了,那些苦口婆心勸她不要胡鬧的話就都噎進了肚子裡。
“多謝帝姬借畫,”他很溫和地說道,“只是臣原不在乎這些瑣事。”
她輕輕地擺擺手,“不要緊,我在乎就是。”
老人有些在意地看著她,“臣斗膽,敢問帝姬為何這般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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