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釐 作品
60-70
時光彷彿在倒帶回轉,將時間線拉回到了兩年半前的那一晚。
貝果以為她睡醒了就會來和自己玩,卻沒想到,這個家裡的兩個人都沒顧得上理它。
它仰頭看看,實在等不到被搭理,過了會兒,便自己乖乖趴在了旁邊,慵懶地耷下眼。
她本來就醉,到後面被吻得更加頭暈。
中途,沈既年微微分開她,垂眸看著她。她有些累了,想要靠在他的身上,半夢半醒的那雙眼,瞳孔中清晰地倒映著他。
明明這半年她一直在身邊。
可這一幕他卻已經久違。
喉結輕滾,他吻住她的眼睛,掌下也用力了起來。
收進裙子裡的上衣不知是什麼時候從腰間扯出。
“泱泱。”
他好溫柔地叫她。
她偏了偏頭,毫不設防地等待著。她已經困了,想要睡覺。
在她眼裡,他很莫名地問了一聲:“你想要什麼?”
比起隨意的低語。
這一聲似乎更像是他在尋不到方向時的一問。
沈既年微垂著眼,靜望著她的瞳孔,眸色很深。
他的嗓音輕得像是呢喃:
“你想要我什麼?”-
今天一整天,從溫氏的微博發出去後,網上的風浪就沒有平息過。
溫璇姓溫,在此之前,她的家世情況從來沒有過任何疑慮。
直到今天。
滿座譁然。
明泱從未提起過家庭,網上也一直在流傳她家世很普通的背景,所有人全都當真。前段時間爆出那麼多黑料的時候,最差的情況是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背立面質疑與辱罵,她似乎孤立無援。
如果是同樣的情況放在溫璇身上,先入為主的一些刻板印象所導致,她的情況根本不會像明泱那麼糟糕。
——可是誰能想到,一夕之間情況還能反轉成這樣。
旁的暫且不提,就她粉絲和明泱那邊戛然而止的罵戰一下子就顯得啼笑皆非。
【溫璇的粉絲到底在嘲誰?到底是誰比較好嘲?我要笑死了,人家都是拿戰績說話,怎麼就她家拿家世來碾人?怎麼,實績打不過嗎?】
【果然靠山山倒啊,誰能想到呢,靠自己家都能倒的?】
【不說了,我都替她尷尬了,怪不得不出聲呢,這要怎麼回應?】
【不知道有沒有人和我一樣的感覺?溫璇挺愛炫的,一直在立什麼富家女,有多受寵的小公主人設。聽說出去工作或者進組,都要整一出家里人陪著一起的戲碼,像是還沒斷臍帶一樣】
【樓上,我也有同感。我還以為她家裡真有多寵呢,真情實感羨慕過,結果到頭來全是假的……】
【溫璇還沒回應啊,她粉絲都快在她微博蹲出花了。換我我也膈應,幫別人衝鋒陷陣到一半,誰能想到對方給出的信息有問題,直接被背刺】
…
溫珩之知道妹妹今晚和陸樺出去了,他加班沒加多久,回來得比往常要早許多。
他到家時,黎月正在跟溫璇通著電話,沒有留心聽見外面的停車聲,也沒發現他回來了。
她修剪著花瓶裡的花枝,開著免提,手機就放在旁邊。
“他們全都跑過來問我……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明天我也去一趟公司嗎?”
和黎月聊天時,溫璇的狀態最放鬆,也不用顧忌什麼,聲音裡夾雜著委屈。
“姐姐最近沒通告嗎?這次是不是要休息幾個月?”
她們聊到中途。
溫珩之不知是何時出現的,他突然伸手,取過了母親放在一邊的手機。
“溫璇。”
溫璇一驚,下意識停了一下,打著招呼:“哥?”
溫珩之扯了下唇,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倏然挑破:“你也不是特別喜歡她吧?”
溫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不喜歡誰?”
“溫熹。”
溫珩之語氣沉靜,“你也不是特別喜歡溫熹吧?”
溫璇急促地眨了下眼,“哥,你怎麼這麼說?她是我姐姐呀。”
“可她擁有了所有你沒有的東西。她一回來,你就要搬出溫家,原本都歸你所有了的那些東西,又都原封不動地回到了她的手中。”他淡淡地挑明。
別說是溫璇,黎月都沒想到。她放下手裡的剪刀站起來,眸中有驚愕,“珩之,你在說什麼?”
溫珩之不為所動,對電話那邊的人步步緊逼,繼續往下道:“你怎麼會喜歡得起來她呢?”
第65章
溫璇沒想到他今天會這麼不客氣。甚至還當著黎月的面, 就直接朝她發難。
可是即便被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依然可以揚一揚唇,故作不解:“哥, 我怎麼會這麼想呢?”
她並沒有打算承認,不算是試探還是什麼, 她都不會接。
雖然溫璇從小就養在這邊, 跟他生活在一起, 但是溫珩之有自己的學習和生活, 與她之間一直不親。原以為他真的那麼忙, 可是溫熹回來以後,他卻又憑空多出了那麼多時間, 可以拿來各種陪伴。
黎月怕他們吵架, 想要勸和,卻被溫珩之輕拍了拍手,示意他心中有數。
他長至而立之年,怎麼可能會是隨便和家中的妹妹吵架的人。
溫珩之始終理性,就連質問都顯得從容不迫:“是嗎?我還當做你有多不喜歡她——”
“才會將她和沈既年之間的過往、將她在美國打過胎的消息出給狗仔。
“才會在她被曝出那些消息之後, 請了大批水軍下場,誓要將她用力釘在失德藝人的柱子上。
“才會在你的粉絲對她心起不滿之時,暗示、煽動、放任他們將矛頭對準她。”
盛夏的天,溫璇如墜冰窟,渾身都發起冷來。
唇邊的笑意一秒消失無蹤。
明明她將事情收拾得那麼利落乾淨, 連線頭都藏得嚴嚴實實。
……彼時, 她雖然忐忑不安, 卻又斷然地下手施為。
黎月愕然地看向他。阻攔的手忽然停了。
溫珩之循循善誘地問:“還有嗎?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要補充嗎?”
他嗓音倏然轉冷:“你要求狗仔發出來,有什麼後果你來替他收拾承擔。為他職業生涯的高光保駕護航,溫小姐, 你好慷慨無私。”
他停了聲,好像是將發言的話筒交給了她,接下來便由她發言。
身體太冷,連握著手機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發起了抖。溫璇垂下眼,過了許久,才張了張唇,微諷地說:“你要我說什麼?”
溫珩之平靜陳述:“你好恨她。”
她沉默著。
“這麼多年,我家對你好歹也有養育之恩。”他冷聲道,“她從小就不在家,她的媽媽對你那麼好,將原本屬於她的愛全都給了你。”
她青春期的時候,全是由黎月作著引導。大到人生處事,小到一些私人衣物的挑選,黎月帶著她成長,教著她長大。
而那些,彼時的溫熹什麼都沒有。
在同一個時空裡,有且僅有一份的母愛,全都給了她。
縱使溫承章不會將原本屬於自己女兒的資產全都給她,但是他們家對她已經不差。
——這些話,溫珩之刻意當著黎月的面說,卻也是刻意地避開明泱說。
“後來她發現自己可能是溫熹的時候,也曾為你所擁有的幸福卻步。溫璇,她不欠你。”
他永遠忘不了看見溫熹將那塊玉佩扔掉時的感受。可能他只要遲鈍一點,沒那麼敏感一點,或者,只要那天他坐車離開,錯過一步,他們這輩子就都會錯過了。
溫璇閉了閉眼,喉嚨疼得厲害,連說話都變得沙啞:“她不想回來,你為什麼還要找。”
她知道黎月就在旁邊。溫珩之好厲害,一出手就沒打算給她留任何餘地。
溫珩之抿緊唇。她終於不再偽裝,攤開了牌。
“我是不喜歡她,從小就在和奶奶說我好討厭她。”溫璇咬住唇,像是脫線嚴重的地方,只要往下一拉,就會全線崩壞。“她已經丟了那麼多年,為什麼還要回來啊?”
剛開始那幾年,她還會有些膽顫,所擁有的一切都像是偷來的。但到後面,她逐漸坦然。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她再也沒有想過溫熹還能回來。
黎月幾乎失聲:“溫璇?!”
剛才溫珩之說的一切已經足夠令她不敢置信,可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親口從溫璇口中說出來的這些話。
溫璇攥緊了手心,雙眸通紅。開弓沒有回頭箭,她被逼上梁山。
何況,溫珩之也沒有打算給她留退路。
她扯動唇角,輕嘲道:“哥,你是想讓我說這些嗎?”
溫珩之淡淡地掀了下唇:“她是我妹妹,溫氏的大小姐,你又是什麼,能有資格跟她比?”
溫璇遽然抬眸,渾身都發起抖來。她想過溫珩之會發怒,想過各種後果,卻仍是在這一刻,渾身上下的血液瞬間凝固。
這世上最侮辱人的時刻無非是——
爭搶半生,你自以為與對方是對手,到頭來卻被告知原來你連入場和她比試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父親,從她小時候開始就在為她配備保險,給她買好房車,置辦各種資產。
“她的母親,這些年所有的首飾珠寶,百年以後的繼承人名字只會有她一個。
“還有,你知道的,她的父母每一年都會為她專門定製一套只屬於她的珠寶,以她之名,傾注滿他們對她的所有愛意。”
溫珩之略微停頓,將父親幼時曾告訴他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地說給她聽:
“我的妹妹,生來就該是鮮花著錦,衣食無憂。”
——“而你,又拿什麼來跟她比?”
他將她碾碎至泥地裡。
毫不留情。
抬起腳,還要在泥土上再次、反覆地、碾過。
她死死咬住唇,身體抖如篩糠,想要抱住自己,可此刻卻又騰不出拿電話的那隻手。
淚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面頰上淌出溝壑。
她應該怎麼圓滿,她所面對的、全然不屬於她的磅礴的一切?
溫珩之半垂下眼,在冷淡的光線下,身上的氣息也淡漠,“我一直在想,老太太怎麼就能那麼合適地將你送過來,補上溫熹的缺位。”
溫璇突然怔愣,從空茫無邊的地方找回自己的聲音,聲線發啞:“……你什麼意思?”
黎月握著他的手在發顫,同樣難以置信地在望他。
溫珩之將話撂下:“不要讓我找到證據。千萬。”
他並不戀戰,乾脆果斷地掛斷電話,將手機遞迴黎月。
黎月沒接,盯著他的臉,怔愣地問:“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溫珩之嗓音冷靜道:“目前還只是我和爸的猜測。”
尚未找到確切的證據,一切便無法蓋棺定論。
打拼這麼多年,黎月早就知道人面獸心,卻仍是會被屢屢震驚。就如她無法想象得出,自從溫熹回家後,與她聊天時總會不忘帶到溫熹身上、關切地詢問上幾句的溫璇,背地裡會痛恨溫熹痛恨成這樣。
看著兒子,黎月忽然間反應過來:“這是不是你今天沒有阻止微博上事態發展的原因?”
溫珩之勾了下嘴角,漫不經心道:“我已經給她提醒了。”-
上院的夜很深很靜,整座城市好似都臣服在了腳下。
沒定鬧鐘,一覺就到了下午。
明泱酒後的記憶是斷層的,睡醒後,她反應了好一會兒。
看了眼身上,應該是沒有發生什麼,只依稀記得好像折騰到了很晚才睡——她一會兒想喝蜂蜜水,一會兒又想睡覺,但又嫌棄衣服上的蝴蝶結硌人,想要將白色蝴蝶結換成黑的。
不堪回憶太久,她掀開被子下床,放輕手腳往外走。
她沒來過這個地方,入目所及皆是陌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外面也沒人,只有客廳裡有一隻正在享用午餐的小貓。
明泱的心都化了,她在它身邊蹲下,它吃它的,她摸她的。昨晚喝多了酒,她都沒有和它玩夠,冷落了這隻小東西。
沈既年沒有比她早起多久,端著杯水,倚在不遠處看著這邊。
都不用問就能知道,這肯定不是他的貓。她問了一聲:“它是誰家的?”
“沈惟寧的。”沈既年喝了口水,嗓音還帶著初醒的微啞,“她快生了,等你要進組的時候再還她。”
因為工作性質,她經常得到處奔波,所以一直沒有養小貓小狗。這回這隻小貝果剛好能陪完她的整個休息期。
聞言,她便沒有負擔地點點頭。
沈既年說:“將我從黑名單里拉出來。”
明泱摸貓的動作微頓。
……他怎麼還知道“黑名單”是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給出一個十分充分的理由:“我教你養它。”
這半年裡他們都只依靠短信聯繫,他還躺在她的黑名單裡。
是什麼時候發現被拉黑的?
最初的那段時間,似乎彼此都心照不宣,他們之間不適合再有過多的聯繫,他也剋制著沒有給她發過信息。
直到一次節假日,他被妹妹拉到一個到處都是人的廣場去玩。他原本意興闌珊,完全是被沈惟寧強行拉過來的,但是在不斷經過的人潮中,忽然有很熟悉的香水味擦身而過。
她用的香水並不是很大眾的款,是以,在察覺到那個味道時,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下意識地回身去找。
可是人潮洶湧,在重重人海里,他並沒能如願找見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他認錯了味道,也可能,只是碰巧有人用了同一款香水。
他的反應顯得那麼突兀和莫名。
沈惟寧是見他在家悶久了,特地拋下傅聞洲拉他出來湊湊熱鬧的,沾點人氣。一回頭就看見他還站在那,噔噔噔地跑過來,沒好氣地將他拉走:“你看什麼呢哥?別想回去,前面有活動呢,去看看去看看。”
那只是不經意間的一個小插曲。無人在意,無足輕重。
可是當晚,他獨自靜坐了許久。
等到了深夜,還是點開了那個聊天框,只是問說:【有回北城嗎?】
發出之前,指尖還在斟酌。
但點完發送後,頁面上就跳出來了紅色的感嘆號。
聯繫便就這樣斷了。
於人海中相逢,最終又散於人海。
留個微信而已,這不是一件難事,理由也正當。
明泱微垂眼睫,忽的輕笑了下:“沈先生,這樣步步為營,不像是你的作風。”
他很細心地編織起一張大網,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
“是嗎?”沈既年笑了一息。他的作風該是什麼樣的?他漫不經意道:“當初做得不好,總要改改。”
她的動作一頓。
沈既年半倚在牆邊,微垂著眼,在她清醒時,將那個問題問出口:“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
他問得竟然有幾分溫柔的感覺。似乎不論她想要什麼,他都能給她,都會給她。
明泱抿唇,想了一想。
有一部劇馬上就要播出,她馬上要進組、那個角色對她的挑戰很大,還有一個要去評選,他們為那個獎項已經努力了很久……這麼一問,腦子裡就陸陸續續地冒出來了許多。
最終,她給出的回答是:“最想要,我所有的願望都能成真。”
貪心又充滿野心。
她微微彎唇,眼眸有如月光般明亮。
卻不覺得有罪。
許願麼,還不許人貪婪麼。
好風憑藉力,要送她上青雲。
沈既年停頓了一瞬,像是費神地在作思考。
就跟真想幫她實現一樣。
明泱沒有在這多待,為昨晚的照顧道了聲謝,帶上小貝果離開。
那個微信號才剛拉出來沒多久。
就在她剛到家時,遞進來了一條消息:
【既不考慮結婚,為何不試試?】
不將目光放太遠,那便只考慮眼前。
他十分好心地勸解她:
【今朝有酒要今朝醉。】
行樂當及時。
明泱輕勾唇。剛才說他的那一句步步為營,真的是半點都沒冤枉他。
她打開車門下車,關掉手機。
家裡的阿姨在清理扔掉一些東西,她回來時正好遇見。明泱看了一眼,隨口問:“這些是什麼?”
阿姨回說:“不要的垃圾。”
第66章
他們收拾著一大堆的雜物, 明泱依稀認出來,那些好像是溫璇的東西。
她沒多問,抱著貝果往裡走。
進去之後只要稍加留意, 就會發現放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裡的溫璇的東西也都已經被清走。
就像是要清楚那個人在家裡留下的全部痕跡。
明泱的臉上不見太多的意外。
沈既年發完消息後等了一等,但那邊都沒回。
他一邊忙著工作, 一邊留意著手機。
過了半小時, 等他再點開微信的時候, 卻發現她換了個頭像。
沈既年:“?”
那隻貓還挺眼熟。
他讓它去哄她開心, 結果它直接上位?
他微眯眼, 不看那隻貓,按著消息:【考慮得如何?】
他催著要結果。就如她所說, 步步為營, 步步逼近。
被人要名分要到了家門口。
明泱摸著懷裡的貓,還沒考慮完。
他們之間,從前最大的問題就是身份不對、時間不對。
可現在,他已經破除了那些阻礙,不會再為人所桎梏。他做好了所有準備, 在等著她。
過了半晌。
她終於給出答覆:
【沈既年,我怕了。】
點完發送後,她看著屏幕,出了一會兒神。不知為何,多出了幾分猶疑。
想到他昨晚的話。
是啊, 他觀過她所有的過往, 知道她所有的晦暗。
他和別人始終不同, 他陪了她整段青春。
可是——
一場交手,六年糾葛,一死一傷。
哪怕他什麼都不跟她要, 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也不強求任何……
她也不敢再輕易邁進這一場雨。
京城的雨太大了,打在身上會很疼。
這個答案,興許會令他也意外。
他向來那麼高傲的一個人,用盡心思和手段,追人追到這個份上,將身段放低到這個地步。
誰能想到,依然還是被拒絕?
明泱垂下眼睫。
這次之後,他或許不會再出現。
溫珩之從樓上下來時,就看見她蹲在地上摸一隻貓。隨口問說:“這是哪來的?”
想起上次的情況,明泱支吾道:“幫朋友養幾天。”
……就當她說的朋友是沈惟寧。
溫珩之頷了下首,沒有在意,只是將溫璇做的那些事情告訴了她。
見她並沒有太多的詫異,他微愣,但想了想,又覺得意料之中,笑了下:“你早就猜到了?”
明泱搖搖頭:“只是有預感。”
猜到了情況,但不知道溫璇具體都做了什麼。
那天在公司,溫璇沒有如往常一樣叫她“姐姐”,而是叫“明泱”,她就已經有所察覺。
她還記得那天溫璇問她的那個問題。人越在意什麼,就越會去研究對方在不在意什麼。只怕不是她羨不羨慕的問題,而是溫璇,應該已經羨慕她很久了。
從幼時開始,“羨慕”和仰望就成了溫璇的心魔。
溫珩之很讚賞妹妹的敏銳。這會更有利於她保護自己,這樣很好。
溫璇確實藏得很好,如果不是當時明泱懷孕的消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她是其中之一的話,溫珩之大概也不會想到她的頭上。
一想到那個猜測,他便有些沉默。雖然現在還不能證明,但如果、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是真的,那他們這些年收養溫璇,對溫璇的所有好,就都是對溫熹的背刺。
溫珩之不敢去想那個情況。
看了眼門口處進進出出的傭人,他低了聲道:“她不會再觸碰到你的生活了。”
以後,溫家不可能再讓她來,也不會再讓她蹭。
她昨天說的那些話,也切斷了黎月對她所有的照顧與心軟。
不會再有例外。
溫珩之看向妹妹,說了很不符合他這個年齡、十分幼稚的一句話:“哥哥永遠站你。”
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出現什麼狀況,這個事實都不會變。
明泱莞爾,點點頭說好。
溫珩之簡單問了幾句她跟陸樺溝通的情況,而後交代道:“多認識些人,就多幾條路。不用太考慮擇偶方面的問題。”
也是這時,她手機響了一聲,明泱一邊聽著,一邊點開看了眼。
沈既年:
【那就再試試。】
【直到你不再怕為止。】
他壓根沒打算退縮。
她指尖一頓。
溫珩之剛好在旁邊說:“我覺得你不結婚也挺好。”
家裡人都挺開明的,根本不會有什麼意見。
他說完,等著妹妹的回答。
明泱抬了抬頭,慢了一拍地應聲:“記住啦。”-
九月的第一週,“拾悅”發佈了新品預告。
在蹲的人不在少數,但它只放出了介紹和概念圖,沒有將名字公開,吊足了眾人胃口。
介紹視頻上,介紹的概念很像是一陣向上的風。
等到九月的最後一週,拾悅的新品正式上線。明泱和官方同步發送了新品的微博,這一次兩款香水的名字也正式公佈——「風」「光」。
作為繁悅和拾悅的御用代言人,她包攬了兩家所有的宣傳片。這一次是在草原上拍攝的,在成片的草浪之上,風與光同在,和天空一起,映在她的回眸中。
早早就有人在猜名字,但這一次的新品名字和拾悅以往的產品名字都不一樣,在一眾產品裡顯得尤為特殊。
雖然看起來只是很正常的兩個字,但就是有人覺得一定有什麼特殊。
【不對,這裡面一定有問題,不可能只是表面意義上的兩個字。死腦子,快想!】
拾悅上新的速度很慢,這一次是在沈既年公開告白之後的第一次上新。
相比於之前拾悅還沒有通過這個事件進入大眾視野的時候,關注度一下子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那條告白的微博剛剛發佈沒多久,之前的那個採訪視頻就已經被人扒了出來。雖然兩個當事人沒有公開承認過,但無所謂,他們會自動填空。
——為一個人而創立。
代言人:明泱。
呵呵,還能是為誰!!
熱度最高的時候,拾悅所有產品的庫存全被清空,官博的關注量在幾天之間漲了百萬。
而後,更是所有人都在蹲新品,從幾個月前,蹲到了幾個月後,最終蹲來了這兩個字。
新品微博的評論區很快就被帶偏,開始研究起它們的名字來——
【是吹在她身上的風和落在她身上的光嗎?】
【已下單!下三單!嗚嗚,wuli泱泱出道近十年,眼底的光始終未改】
【看起來是沒有關係,但我不信,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很悶騷,肯定有關係。偵探們,都給朕查!】
【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一個官方的回答?】
【好像能聯想到一點……“風”和明泱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關係?我查到過她的本名是溫熹,“光”不就是“熹”嗎?】
【我覺得自己很接近了!bingo,偵探就是樓上】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有人感慨:【第一眼覺得平平無奇,又看了一眼,發現好會起名啊,這兩個字連起來正好是“風光”哎!】
就算不好在正主面前嗑,他們也會自己悄悄在背後建一個看起來很隱蔽的超話,繼續研究。
但是聊的人太多,聊著聊著,一不小心突然聊上了熱搜。
#風光#
一群人驚恐:【!】
糟糕!別封!
姜萊將剛刷到的熱搜轉發給明泱,興致勃勃地一問:【這個名字背後真有什麼寓意嗎?】
明泱知道這兩個名字當然知道得比他們要早,但她不知道是誰起的,可能是品牌部,可能是設計部?
這個問題她也沒問,想了想,也沒想出來能有什麼關聯,只回說:【沒有吧。】
——風,光?
溫璇待在劇組裡拍戲,對於前段時間溫氏的事情並沒有給出過任何回應,應該是準備冷處理過去。
溫氏只官宣了明泱,又沒有帶到她,說白了,這件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暗立的人設,那群陌生人又有誰知道是真是假?
不知道怎麼回應,她就不回應。
唯一一個和以前區別比較明顯的點只有,她的粉絲安分了許多。不管明泱粉絲這邊怎麼嘲回去,他們都前所未有的安靜。
一方按了下來,架就吵不起來,兩邊難得太平地休戰。
現在明泱這邊的微博上面已經很少再有人提到溫璇,倒是明裡暗裡會提到沈既年的人不少。
和她以前設想過的情況也不同,他們沒有太多的攻擊與惡意,大多都只是在圈地自萌,自己嗑著cp玩。
她點開評論區看了一下,熱評裡面也有人在問名字的含義。
但應該是沒有什麼含義。
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這時,微信響了一聲,她點進去看。
沈既年:【惟寧生了。】
明泱一愣。但算一下時間,確實已經到瓜熟蒂落的時候。
她下意識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人家生孩子,她竟然也有些緊張。
他就跟有透視眼一樣,自己跟她講著那邊的情況:【都很順利,母子平安。】
明泱輕輕眨了下眼。她其實之前猜測會不會是小女孩,但好在她買的衣服顏色是中性的。
想到這,她問說:【我買的衣服可以穿嗎?】
她沒有經驗,怕買得不對。
但轉念一想,衣服這種東西也不會不對到哪裡去?剛想撤回那句話,就見他回:【挺好,他挺喜歡。】
她疑惑:【你怎麼知道?】
沈既年長指一頓。
他當然不會知道,因為這小傢伙也穿不到。那份禮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進了他的私庫。
——小傢伙的舅舅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搶走了他的一份禮物。
他輕咳一聲,轉走話題:【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畢竟照片上看起來總沒有肉眼看起來得近。
明泱頓了頓,拒絕了他的邀請:【不去了。】
惟寧剛生產,現在她的家人肯定都在那邊。她的家人也就是他的家人,明泱肯定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過去。
這時,貝果跳到了她懷裡蹭她。這隻小傢伙,比人類還懂得哄人。剛到溫家的第一天就已經成功俘獲兩個女主人的芳心。
看著它,明泱突然想到了什麼,趕忙道:【你別把寶寶偷過來給我。】
她突然警覺。
——這個是會將惟寧的貓帶給她的人。她怕他見她不去,索性將惟寧的寶寶也帶過來給她玩。
一想到那個場面,她的後背都發僵。
病房裡,一群長輩都圍在剛出生的小傢伙身邊,說話的聲音不斷,到處都是家裡添丁的喜氣感。
沈既年已經擠不進去了,拍完那張照後就退了出來,將位置讓給他們。只倚在門口,回著她的消息。
看見這條,他笑了聲。故意回道:【不偷也行。】
——【那你過來。】
第67章
和以前不一樣的是。
他們現在的很多消息都是他在發。
他的話比以前多了好多。
倒是她, 一般也想不起來要去主動分享什麼。
沈既年按住語音條:“接下來如果要去忙的話,可以把那隻麵包送過來。”
那隻麵包,正在明泱的懷裡翻了個身, 朝她撒嬌地喵了一聲。
明泱撓撓它下巴,回了個“好”。
貝果貝果小貝果。
她明天就要去上海, 過幾天就要進組, 確實是沒有時間再陪它。這次它剛好陪伴了她一整個休息期。雖然時間不算長, 但她還是很捨不得。
沈既年跟她發著消息, 成瀅回頭就見他站在人群外不知道在忙什麼, 揚聲道:“阿年,過來看看寶寶。”
他指尖一停, 鬆開語音條。
明泱聽見了背景音裡的那句話, 微愣住兩秒。
眸光微動,等貝果在懷裡一動,她才起身開始去給它收拾東西。
它剛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揹包,而現在東西已經多到可以裝滿一個後備箱。
沈既年被叫過去,但他垂眼看著那個剛出生的小紅猴子, 看起來屬實是沒有多大興趣,只是懶懶地碰了碰他的小拳頭。
其他親戚去旁邊喝茶說話。
成瀅一邊給小寶寶穿好衣服,一邊問說:“你和那個姑娘怎麼樣了?”
親戚們明顯是給這母子倆騰出空間。
沈既年暫且不語,跟剛出生的小外甥對上了眼神。但是聽說,這麼小的孩子看不到太遠的距離。
“妹妹的寶寶都出生了, 你也抓點緊。”成瀅現在就只操心他的事情。也不是在催什麼了, 就只是擔心他們之間的情況。
沈既年垂著眸, 淡聲道:“再等等。”
他還要再給她一段時間。
別時容易見時難。
拆開容易,再想縫合,總有難度。
看了他幾秒, 成瀅眉心蹙得更深,感覺好像更操心了,暗歎了口氣。
過了一個多小時,沈既年看眼手機,將病房留給他們,獨自出去了一趟。
剛到一樓大廳,就與一個人擦肩而過。他沒太注意,倒是對方先發現了他。
“沈既年——”
他停下腳步,撩眼看過去。
溫璇抬手,摘下來耳邊的口罩。
這家是私立醫院,他們圈子裡的人常來,平時人很少,所以也不用太擔心會被別人遇到。
都在一個地方,她跟他很早就認識,只是兩家沒什麼來往,他們也沒什麼交情。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跟溫熹的事情擺在了那裡,他們之間也算是扯上了關聯。
她最近沒少聽聞他做的事情。而且,她知道就連溫珩之最近在查的事情,他也有在插手幫忙。
溫璇扯了扯唇,忽然問說:“最近用了這麼多心思,你該不會是真的動了心?”
他冷淡地掃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明明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但溫璇還是覺得陌生。她略嘲地笑了下:“可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不愛你。”
打蛇打七寸。她出手掐住的總是對方的要害。
就跟上次她選擇直接曝光明泱包養、打胎的事情一樣。她也能看得出,這個男人會最在意什麼。
她拎著包,隨意地站著,看起來只是閒聊,但說出口的內容卻尤為犀利。
“你們當初在一起,她看中的本來就只是你能給她的資源。分手分得那麼幹脆,打胎也打得那麼幹脆。”溫璇偏眸看他,“你又在這自作多情什麼呢?”
她扯唇笑笑:“人家現在是溫家的千金,看不上你給的那些資源了,又怎麼還會跟你在一起?”
從明泱回國到現在,他追了也有段時間了。但就算再給他一倍的時間,也不可能有結果。
她就像一個好心人,十足好心地告知了他最終的結局。
他們談話間,大門口的門開了又關,有人拾階而上。
明泱站在門口,將她所說的話全都收入了耳中。
好熟悉的話。
好像不止是第一次有人說她這麼壞了?
在被溫家找回來之前,她是利慾薰心,是滿眼名利,是待價而沽。就算拒絕,也是欲拒還迎。
她的身後空無一物,所以更能孤注一擲,拼上一切去搏一個好前程。
這個圈子裡太多這樣的人了,多到都不稀奇。這樣的人也最容易被人看不起,會被對這一切唾手可得的人高高在上地點評與蔑視。
沈既年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抬眸看了過來。
溫璇跟著回眸,看見明泱,只是些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復如常。即便是被撞見,面上也不見絲毫慌張。
她的話已經說完,提步離開。經過明泱身邊,她偏頭,將聲音壓低,用與她耳語的音調道:“姐姐,你不是想離開他嗎?我幫你一把。”
明泱手上拎著貝果的東西,偏眸冷淡地睨向她,指尖攥緊了提帶。
話音一落,溫璇提了提唇,徑直離開。
貝果在貓包裡叫了一聲,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明泱如夢初醒,她走過去,將貝果和揹包都交給他。
沈既年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他的下頜緊著,神色也冷。
她知道,他在等她說話。
解釋,否認,或者澄清。
隨便說句什麼都好。
可她明明聽見了一切,卻好像,並不準備為此開口說什麼。
只是說:“貝果的東西都在裡面了,有幾個玩具是我給它買的,它比較喜歡……”
他的眼神太厚重,壓得她說不下去。
她閉了閉眼,既然說不下去,就不打算再說。頓了一下,她說:“那我先走了。”
沈既年強勢地扣住她的腕骨,眼底晦暗不明,“還有呢?”
溫璇的那句話像風一樣,再度從她耳旁掠過。
你不是想離開嗎?給你這個機會。
還有,今天在語音裡聽到的那一句。
……那麼有人氣,那麼日常與熱鬧的一句。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兒子不結婚,不生子。惟寧是他妹妹,已經有寶寶了。可能、可能,過很久以後,他也會有這一天。
她抿住唇,心口一團亂麻。在這一刻,無法將理智梳理得特別清晰。
明泱輕呼吸了下,口風不改,“沒了,司機還在外面等我,我先回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必要將什麼話都說得太明。進與退,有時不過只是一念之間。
沈既年眸光很深地看著她。她只是不經意間對上,便是微怔。裡面太厚重,有如實質,沉甸甸地壓住了人。
她抽回了手,轉身離開。
他的手裡一空。
只剩下她留下的那隻貓,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看見它的新主人離開的背影,發出了接連不斷的叫聲,盯著她的背影,像是想要提醒她忘記將自己帶走。
過了半晌。
沈既年被叫得心煩,擰著眉,將貓包提起來看它,壓得很低的一聲:“別叫了。”
“她不要你了。”-
都是聰明人,不會有人不知道那天的情況等同於是什麼意思。
隔天,明泱飛上海。
他也沒有再給她發消息。
進組前她要出席一個代言活動,還有參加一個頒獎晚會。工作開始忙了起來,有時候忙了一整天才有空看一眼手機。
回覆消息時,她的目光無意間從那個聊天框上面經過過幾回,裡面安安靜靜的。
不過以前也不是天天會發,看起來都只是尋常。
一忙起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頒獎禮這天。
等待了一整晚,她憑藉《韶光同》,順利拿獎。她的團隊等待多時,在結果公佈的那一刻,一群人半懸不落的心終於落地,在屏幕前齊齊鬆了一大口氣,響起歡呼。
星光薈萃,所有人的目光都彷彿凝聚成道道光束打在她的身上。講完官方的一些話後,明泱牽起一抹笑,臉上如同上了瑩瑩一層玉色,很輕聲地道:“恭喜我如願。”
在這個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一晚,這一聲更像是慨嘆。聲音落下時,她忽然想起來——
曾有人問過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當時她回答的就是,最想要所有的願望都能成真。
而現在,她已經開始走上了成真的那條路。
只不過,當時聽她講這個願望的人,可能不會再出現在她身邊。
她會有很多觀眾,但是她的觀眾裡不會再有某一個人。
有新觀眾來,也會有老觀眾不再喜歡,選擇離座。
人生聚散,本也正常。
在如雷的、獨為她響起的掌聲中,她盈盈一笑,身上彷彿綴著星光,適時收住一些回憶,拈起裙襬走下臺。
連軸轉了大半個月,十月底的時候,她正式進了下一個劇組。
這次是一部仙俠劇,她的角色是被奪走氣運的女主。之前,她所有的氣運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女配奪走,從原本的擁有主角光環,到淪為一個人人厭棄的落魄境地;而她在覺醒之後,唯一的任務就是奪回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