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195 章 塵世霧都


“你倒是聽我說話啊,快——鬥——”

兩個少年的身影一前一後地消失在街道盡頭,停在屋簷下的幾隻鳥撲閃撲閃翅膀飛走,其中一隻身上綁著的監控裝置正散發著微微的紅光。

……

一家酒店。

頂層套房。

黑澤陣正在跟一位扎著小辮、穿著燕尾服,看起來非常和善優雅的人面面相覷。

給他開門的是一位有著淺棕色頭髮和綠色眼睛的先生,四十餘歲,有一雙保養得很好的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而整齊,而此時這雙手裡正拿著筆和一張剛寫了一半的樂譜。

黑澤陣從容地跟他面前的音樂家打招呼,就好像他們昨天還見過面一樣:

“上午好。”

“……”

他們兩個站在門口對視了足足一分鐘,剛打開門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眨了眨眼,臉上僵硬的笑容開始解凍,身體也晃了一下,然後他猛地抬手,就要關上那扇門!

黑澤陣抬手按住了門。身材高大的銀髮男人只需要站在那裡,酒店套房的門就紋絲不動,像是被焊在地上了一樣;那位音樂家用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把門給關上——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需要保護自己的手。

最後音樂家惱火地喊道:“你給我滾出去!”

黑澤陣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所以他只是鎮定地按著門,一點點把門掰到最開,禮貌地打招呼:“老師,好久不見。”

被他喊老師的人瞬間就退了半步,厲聲呵道:“誰是你老師?!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收過學生!我發過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收學生了!”

是啊是啊,你沒有學生,不然你真的要在音樂界和教育界同時聲名掃地了。這點你的學生比你還要清楚。

黑澤陣點點頭,甚至說的敬語(

德語):“嗯,您還發過誓,說您再也不會參加任何音樂會,因為您怕有人提起我的名字,問這是不是您的學生。”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來,還順手關上了門。即使他昔日的老師竭力試圖阻止他,但對黑澤陣來說,他老師的那點勁兒就跟沒有一樣,他關門很快,啪的一下就給關上了。

老師氣得渾身發抖,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既然你知道還來找我做什麼?我就沒有你這個學生!”

雖然過了二十多年,當年的小孩已經長成了只是站著就很有侵略性和威脅性的成年男人,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年跟他學過鋼琴的小孩,可謂記憶深刻。

哈,記憶不深刻是不可能的,那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陰影!

當年他身為剛剛踏入樂壇的少年天才,初出茅廬就斬獲一大堆成就,本以為自己能成為貝多芬、巴赫那樣舉世聞名的音樂家,卻在幫人教一個小孩彈鋼琴後徹底失去了信心。

是的,他被打擊得體無完膚,最後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再也沒有出現過。

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雖然沒有三十年,但四捨五入就有了!二十五年後,他重振旗鼓,帶著二十多年前的沉澱,放下了年輕時候所有虛浮的驕傲自滿,腳踏實地地進行聆聽、創作、譜寫獨屬於他的樂章,成為嶄新的自己!

他回到柏林,回到維也納,回到他熟悉的地方,年輕時候的盛名已然不再,多年過去,人們自然也不會記得曇花一現的少年天才。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大了,每隔幾年都會出現一個這樣的天才,他沒那麼特殊。但現在不同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水平,距離世界頂級的音樂家還有多遠的距離,而且他相信再過幾年,或者十幾年,他就能站在那樣的頂端!

音符與藝術的世界果然很快就重新接納了他,往日的友人驚歎於他的成就,詢問他蛻變的秘訣,對此,他的回答是:只有挫折才能讓人成長。

朋友說,當年讓你離開樂壇的,一定是一場極其痛苦、難以跨越的挫折吧,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

他說,是啊,都過去了。反正我不會再遇到那個人。

很快,他就在接近頂端的那一小撮藝術家裡獲得了一席之地,也擁有了通往大師級音樂家的門票,當朋友邀請他來參加這場只有某些達到極高成就的現代音樂家才能參與的音樂會時,他的心情依然非常平靜。

二十五年的積澱讓他學會了更多,也變得更加沉穩,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能波動他的心絃。沒錯,他早就——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滾出去的話,我就……”老師深吸一口氣,“那我可以滾,我現在就走,不要跟著我!”

他果然還是不想看到這個人!為什麼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他已經做了半輩子的噩夢,不想下半輩子繼續做同一個噩夢啊!!

黑澤陣依舊擋在門口,反正這裡是二十多層,他老師是不會從窗戶跳下去的。只要他不讓開,老師哪裡都別想去。

他微微抬了抬眼,慢吞吞地說:“老師,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向來很有目的性。”

老師抓了抓自己的小辮子,整個人就好像要背過氣去了一樣:“你說的目的性是指一晚上背了一整本的譜只為了讓我跳過基礎訓練教你點別的?”

黑澤陣把手插在外衣的口袋裡,說:“起碼我真的記住了,不是嗎?”

他小時候記憶力就很不錯,不過那天晚上他確實沒睡,因為他不

想在柏林待太久,他趕時間——從維蘭德的城堡離開前,他跟阿法納西約好了儘快回去。

老師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終於從他們兩個極其懸殊的戰鬥力差距中意識到一個悲傷的事實:他以前不到一米四的可愛學生現在能輕易扭斷他脖子了……哦,他的學生不到一米四的時候也能輕而易舉地做到這點,那沒事了。

所以說他到底為什麼要答應維蘭德,為什麼要來教這種學生啊!二十年前了,還陰魂不散吶!

老師絕望地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酒,還沒喝呢,酒杯就被拿走,他銀髮的學生正在熟練地給他泡茶,還說:老師,您下午有演出,不能喝酒。

老師:……

我的人生都已經整個變成灰的了,你還要跟我說為了演出不能喝酒?你到底有沒有自己身為罪魁禍首的自覺啊!

“所以,silber(小銀),你來找我做什麼?(筆趣閣@小說)[(.co)(com)”


老師端著茶杯,終於自暴自棄地問。其實他唯一的學生長得很好看,泡茶的手藝也很不錯,而且表面上一直很尊敬他——但也只是表面上,你跟他說話他是從來不會聽的,就算這次點頭下次依舊我行我素,讓人絕望。

而且當年老師就看出來了,他的學生根本就不想彈鋼琴,是出於別的理由把鋼琴作為一種需要學習的工具,才被送到了他面前。就是這點讓他耿耿於懷,一直惦記到今天。

已經成年的銀髮男人把茶壺放回去,用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看著他二十五年沒見的老師,認真地說:“老師,我想彈鋼琴。”

老師咬牙切齒:“……滾。”

作者有話要說

老師: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二十五年前出道會遇到這個人,沒想到二十五年後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