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183 章 須晴日


於是兩人就都不說話了,黑澤陣也無趣地把頭髮放開,重新靠回了枕頭身上。就算睡不著,他也想休息一會兒,現在他的身體沒那麼疲倦,精神卻依舊卡在失去意識的臨界點上,只是他不想在某個人面前陷入完全被動的狀態而已。

過了一段時間,他聽到赤井秀一問:“所以你這樣跟赤井務武沒關係?”

黑澤陣看他一眼,沒說話。

赤井秀一已經從他的態度裡得到了答案,半是笑半是嘆氣地說:“我真以為他把你洗腦成武器了,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的那種。”

而且後面琴酒開始發燒,他準備帶人去醫院……現在看來幸好沒去醫院,不然黑澤先生就得在醫院上演大變活人,成為專家會診的疑難病例,並印在往後幾十年的生物學和醫學教科書上。呃,也有可能是《遠離科學》的節目上。

黑澤陣聽他的語氣,又想到他剛醒的時候赤井秀一反覆試探的反應,微微皺眉,問:“我幹什麼了?”

“你打我,”赤井秀一加重了語氣,“他讓你打我,你就動手了。”

幸好後來他發現琴酒是聲控的,不過既然琴酒完全沒有記憶,就先不說這事了,不然他家小銀臉皮薄,肯定是會惱的。

黑澤陣抬眼:“你這是在告狀?”

赤井秀一沒說話,從褲子口袋裡找了塊糖,給旁邊的銀髮男人,說餓了嗎,沒別的東西能吃。

黑澤陣冷笑:“我不是小孩。”

然後他把糖接過去,發現是咖啡味的,而且是黑咖啡味的,對赤井秀一逐漸下降的品味再次表示了嫌棄。

他把糖扔進嘴裡,品著微微的苦味,過了一會兒才說:“我那時候還沒醒,只是下意識做出反應,不是聽他的命令。你想太多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也給自己剝了一塊糖,然後發現他拿錯了,他手裡是本來想給黑澤陣的水果糖。他頓了頓,趁黑澤陣還沒發現,若無其事地把糖吃掉,說:“他讓你叫父親也是?”

這次黑澤陣遲疑了一下,問:“他那麼說了?”

赤井秀一肯定地回答:“他說了,你也真的叫了。”

黑澤陣:“……哦。”

除了這個簡短的音節,就再也沒有什麼回應了。黑澤陣又看了一眼昏暗的貨艙,他

沒帶手錶,赤井秀一這人也沒帶,而他的生物時間剛被赤井務武破壞了,無法確認現在是什麼時候,只能判斷從他醒來後過了多久。

空間變得安靜下來,黑澤陣沒說話,赤井秀一也沒說話,過了很久,就在黑澤陣要不小心睡著的時候,不應該出聲的枕頭先生說話了。

“如果……”


赤井秀一斟酌著語句,結合他到目前為止知道的情報,還是選擇了一個更直接的問法。

“如果你父親還活著,組織消失後,你會去哪裡?”

“……”

黑澤陣沒回答,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赤井秀一知道他沒睡著,只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而已。也是,琴酒對組織的情報總是進行彷彿不要錢的大甩賣,對A.u.r.o的情報卻隻字不提,只有很偶爾的情況下才零星說到。

他伸手去捏銀髮男人的臉,手剛伸到一半就被按住了,黑澤陣看著他,依舊發燙的手好像隨時都能扼斷赤井秀一的手腕……赤井秀一想,成年人的體型確實比少年更有壓迫感。

“好吧,”赤井秀一放下手,說,“我只是想問問,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旅行嗎?”

“你不是回mi6嗎?”黑澤陣終於給了一點回應。

“沒關係,我是關係戶,什麼時候去都行。”赤井秀一開了個玩笑。

不過他確實可以晚點去mi6那邊……因為mi6也知道赤井家還有一堆“家事”要處理。明明是自己家的事,卻鬧到幾個工作單位人盡皆知的地步,赤井秀一覺得這件事赤井務武得負全責。

黑澤陣不想聽他胡說了,伸手在赤井秀一的外衣裡摸了摸,不出意外地找到了煙和打火機,在赤井秀一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點了一根。

“你想問什麼,直說吧。”

“有這麼明顯?”

“你沒話找話的樣子真的很……”黑澤陣沒說完,但有些嫌棄的態度已經寫在臉上了。

誰閒著沒事找他聊天也不應是赤井秀一,他們兩個坐在一起就是沒話說,黑澤陣對這件事非常清楚。他還不瞭解這個人嗎?話少到合作的任務搭檔來跟他抱怨的地步,當時黑澤陣的回應是我也這樣,你跟不上就換人。

組織裡能跟赤井秀一“正常”溝通的人不多,幸好組織一向奉行神秘主義,不需要打好同事關係,但他覺得赤井秀一既然能談到女朋友,應該還是比較能演……哦,衝矢昴那樣還是算了,他寧願要赤井秀一。

黑澤陣用腳踹了踹這個人,於是赤井秀一啞然失笑。

赤井先生揉了揉腦袋,發現自己確實是有點太謹慎了,琴酒不是脆弱的人,惹惱了打一架就行,赤井先生下意識地覺得他應該保護這個人,但琴酒不需要——是他的心態有了變化,不是琴酒變了。所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看著久違地在抽菸的黑澤陣,終於換了個最直接的問法:“我知道赤井務武不會按照正常的程序進行逆向洗腦,他也承認了,所以你真的沒察覺到什麼異常嗎?”

黑澤陣抿了抿嘴,回答:“與你無關。”

這可不像“沒事”的回答。

赤井秀一重新審視他旁邊的銀髮男人,除了size忽然變大外跟以前沒有任何區別——起碼能跟“黑澤陣”和“琴酒”中的一個對上號,所以改變的是他不知道的那部分嗎?

而且……琴酒應該很清楚赤井務武做了什麼,起碼琴酒覺得自己知道。

赤井秀一停頓片刻,問:“「父親」這個詞

對你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黑澤陣不說話了。

赤井秀一看黑澤陣的神情,發覺這個人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不耐煩,反而是有另一種他暫時沒能看懂的情緒在裡面。

沒等他繼續問,黑澤陣就說:“這是我和……你爸的家事。”

赤井秀一安然地說:“……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黑澤陣:“……”

所以說這應該怪誰,赤井務武嗎,維蘭德嗎,總不能怪他自己吧,又不是他想變成這樣的。

半晌,他哼了聲,不說話了。

赤井秀一卻忽然問:“他對你來說,是赤井務武,還是維蘭德?”

黑澤陣看他。

兩個人對峙了十秒鐘,還是黑澤陣先移開了視線,說:“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赤井秀一說有。

黑澤陣不看他,沒好氣地說:“兩個都一樣,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必要。”

赤井秀一追問:“如果一定要選一個呢?”

黑澤陣忽然起身,攥住了赤井秀一的衣領,一字一頓地問:“你想問什麼?”

黑髮男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從醒來到現在,沒說過一次赤井務武這個名字。”赤井秀一看著黑澤陣,嘆了口氣,“你是不能說,對吧?”

他知道琴酒喜歡叫人的全名,在赤井務武的事上也是如此,就算偶爾會用“你父親”來指代,卻不會特別強調赤井務武和赤井秀一的關係。而且在今天的對話裡,所有關於赤井務武的問題都被琴酒輕輕避開,赤井秀一覺得……什麼都沒發生是不可能的。

只是這兩個人都不說而已。

銀髮男人的表情越來越冷,赤井秀一舉手投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再問就要被滅口了。”

黑澤陣放開他,表情陰沉,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不會是滅口,赤井秀一在這方面還是很有信心的,小銀不會把他滅口,他們還有沒能完成的約定呢。

他維持著同一個動作太久,久到赤井秀一都擔心他會站不穩,終於忍不住喊他:“琴酒?小銀?小陣同學?黑澤?審——”

“閉嘴。”

黑澤陣坐回去,這次離赤井秀一遠了一點,在那根菸燒盡的時候,他才又說了一句:“你去問他。”

果然。

赤井秀一想,不是不想回答、不能回答的問題,只是根本無法說出口,就像琴酒剛醒來的時候忽然停頓的那幾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