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97 章 鶴鳴於日落時分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海面的波濤層層疊疊地湧上來,潮水卻漸漸退去,連帶著夏日的晚風一同消失在城市沉寂的夜色裡。暴風雨帶來的陰影已經從城市裡消退,燈火輝煌的大廈與溫馨的家庭晚餐一併匯入到燦爛的地上銀河間。

兩隻小貓在外面溜了一圈,除了頂層的這片區域,整座大廈幾乎都是熱熱鬧鬧的,全都是人。一隻被帶來的狗盯上兩隻正在閒逛的貓咪,找準機會擺脫繩子一個衝刺就向貓撲去,兩隻小貓頓時就跟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打了起來,然後……

然後兩隻毛變得亂糟糟的貓就打贏並耀武揚威地回去,一頭鑽進銀髮少年懷裡再也不肯出去了。

黑澤陣正在閉目養神。他把貓拎下來,沒動。

嘖。還是不想動腦子。

本來在指揮手位置的不該是他,出於任何原因都是如此,黑澤陣自己是個不想做什麼周密計劃的人,這可能跟在組織裡故意放水的某些壞習慣有關。

他還是喜歡去現場親自動手,按理來說他才應該是那個乾脆利落解決目標,然後不用考慮任何後續,收了槍就可以去摸魚睡覺的人。這也是為什麼他喜歡做狙擊手,雖然就實際情況而言組織裡並不缺狙擊手,特別是高端的狙擊手。

他是說,在大多數情況下,組織對狙擊手的要求都是“夠用就行”,而不是跟某位fBi一樣玩出花來。聽指揮就可以了,赤井秀一,你每次都想做什麼?

黑澤陣是真的不想帶一群蠢貨去出任務。不過在沒人能為他擔任這份工作的時候,自己做一下指揮中樞也沒什麼,反正也已經沒有可以抱怨的人了。

他嘆氣。

通訊另一端的人捕捉到了這細微的聲音,問他:

“為什麼嘆氣?”

“我一直認為動腦子太多會活得不長,所以加爾納恰再不出現他就死定了。”

“原來你以前是這樣的?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已經很擅長做這些了……所以你在A.u.r.o的時候是誰負責指揮?”

“維蘭德。或者他的……影子。”

黑澤陣想了一會兒從詞典裡找出一個相對合適的詞彙,並且不是很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

維蘭德說調動一個組織的力量不像下棋,像指揮一個尚且不熟悉的樂隊,每個人都可能犯錯,拿到的樂譜也可能跟其他人不同。而指揮者的工作就在於此:看到錯誤,理解錯誤,利用錯誤,然後,成為對手無法挽回的錯誤。

少年時期的他總是拿著本厚重的書站在維蘭德身後,那個人總會遊刃有餘地安排一切,不厭其煩地給他講一些或許用不到的東西;他也總是在聽,即使完全不感興趣也會按照約定記在心裡。

啊……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啊。

記憶的畫面依舊清晰,彷彿那些事就發生在眼前,黑澤陣知道自己現在的記憶力給整個場面的調律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以至於到這種時候還有功夫閒聊。

在漫長的停頓後,他才說:“就算跟Cedrus出任務,也是他負責想計劃。”

電話那邊的人一直在等他說話,聽到他開口才用溫厚的聲音問:“hyacinth(風信子)呢?”

黑澤陣的嘴角壓了下去:“……跟他出門我就得動腦子了,或者想個辦法讓他別亂跑,我自己去解決問題。”

那個隨時都有可能意外衝出去的笨蛋?執行任務的時候把敵方首領的女兒拐出去約會最後差點真當了上門女婿的蠢貨?每次

都睡過頭非得踹到床下才能醒(<a href=".co.co)(com),
讓人每天都想問為什麼還沒被開除,整個機構的雞飛狗跳要算這人一半,也是臨死前對他說“我也不想見到你,特別是在這種時候”的……同伴。</p>
                          

電話那邊的人大概也想到了那樣鮮活的場面,很輕地笑了聲,才感慨道:

“那他肯定不喜歡你。”

“當然,我跟他的關係一直不怎麼樣。”

他們兩個的關係能好到哪裡去?黑澤陣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那種吵鬧的人。

他總是喜歡安靜的風,蒼白的天空,封凍的冰海,以及在這樣純白的世界裡落到他手心的雪。

他本想再說點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說,電話那邊的人也沉默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偶爾有某個人的通訊過來,銀髮少年靜靜地聽,時不時說點什麼,然後切斷。

他往後躺去,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扶手椅的靠背上,望著辦公室的天花板出神。上方是一整面的彩繪,天與海的色彩連接起落地窗外的海面,又墜落到下方的城市裡。

“酒井。”他說。

“我在。”

通訊那邊的人一如既往地回應了。

古橋町,那條老街的角落裡。schroder酒吧的老闆在沒人的店裡慢慢擦拭不需要擦的杯子,於安靜的黑夜裡如同聊家常一樣跟老朋友聊天。

“我叫他的時候他只會說‘喊我做什麼,要打架嗎’。”

“因為我不是他。你們年輕人相處比較有活力。”

老闆笑著把杯子放下,準備繼續拿起下一個杯子的時候動作停頓了一會兒,回憶著什麼,搖了搖頭。

黑澤陣說是嗎,反正我也不喜歡他那種我行我素做事全憑感覺的人。

閒聊就到此為止。

一條新的消息傳來,黑澤陣掃了一眼,嗤笑。加爾納恰終於有了反應,看來「他」或者「他們」收到了有人失聯或者遇襲的消息,正在確認其他人的情況,開始急了。

黑澤陣讓人盯著的位置終於有了回饋的信號,加爾納恰選擇讓他的家族成員緊急撤離,即使這意味著極大的風險和暴露的可能。

還不夠。

這只是個警告的開始,黑澤陣想。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整,把通訊切到赤井秀一那邊,聽到剛剛槍聲剛剛落下,某個摸魚的狙擊手點了根菸,才問:

“結果呢?”

“打偏了,”赤井秀一的聲音很輕鬆,“他忽然要離開,我只能提前動手。我給他叫了救護車,運氣好的話能留下一條命。”

“還活著就行。”黑澤陣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甚至不關心醫院的醫療水平怎麼樣。

“這是誰?”

“組織的人,某個代號成員裡的「其中一位」,當然,現在他已經不是了。”

“我們組織還有共用代號的人?”

赤井秀一想,我們烏丸集團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啊,跟fBi差不多。還有就是……琴酒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烏丸有不想讓波本知道的東西,把琴酒一起帶進地獄果然是情理之中。

在透露烏丸集團的情報這方面,黑澤陣向來不會遲疑:

“有,準確來說他們互為替身,有人死了就會有其他人代替他的工作,比起「加爾納恰」,我覺得「蟻群」這個稱呼更適合他們。當然,他們中確實有一位是這個代號的真正擁有者。”

也就是二十年前他曾經見過的那位——不過,前段時間在海洋館的時候加爾納恰也出現

了,只是後來就沒了蹤跡,黑澤陣甚至懶得去找。比起“戰鬥”
和“整理情報”,這個人更擅長隱藏,就連那位先生也說有時候他找不到加爾納恰在哪裡。

赤井秀一問:“你為什麼知道他們的下落?”

黑澤陣回答:“那位先生告訴了我除開本體外的「他們」的位置,讓我在有人背叛的時候,把可能洩露情報的人全殺了。”

赤井秀一聽完說那位先生可真信任你,波本也是。

說到波本……

他記得公安正在廢棄工廠附近抓人,降谷零之前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說過,赤井秀一提著手提箱往樓下走,一邊說:“降谷君呢?你做這些肯定沒打算讓他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