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失憶(26)
他忽而想到了今夏途徑江州,過路時向周家取水喝的高僧——
渡之。
光影重重,忽明忽滅。
周山恆握緊了欄杆,他的雙目尚未痊癒,灰白色的瞳孔依稀能夠看清來者的身形,欣喜又擔憂地問:“禾雪?你還好嗎?”
辛禾雪緩緩上前,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周山恆的問題,而是沉默著將水牢的鑰匙插入鎖孔。
他從恨真身上取下來的鑰匙,當然一串不只僅僅水牢的一把,足足有三把,藉著牆壁上的燭火,辛禾雪將鎖孔和鑰匙形狀成功匹配。
“啪嗒”的一聲,鐵鎖開了,再沉沉地砸進潮潤的地面。
水牢沒有四面開窗,空氣流通全憑著大門的入口以及一扇高高的天窗。
辛禾雪在溼潤的環境裡,壓低聲音地輕輕咳嗽了兩聲。
周山恆緊張地問:“你生病了嗎?”
辛禾雪搖首:“我無礙。”
他踏足水牢之內,登雲履踩到了溼漉漉草垛,分不清是水汽潮溼的,還是血液浸溼的,沒有管環境的惡劣,辛禾雪同樣用鑰匙解開了周山恆身上束縛手腳的鎖鏈。
一個竹笈被塞進周山恆懷中。
辛禾雪淡聲道:“你的東西。”
周山恆的聽覺敏銳,又見到眼前光影移動,他下意識跟著向前幾步。
兩人走出單間的監牢。
周山恆:“你要走了嗎?”
辛禾雪頓住步伐,放輕聲音,“子越哥哥,我以為你知道,我是妖。”
他悠悠轉過身,保持著和周山恆不遠不近的距離,這個距離正好能讓他仔細觀察到周山恆的神情變換,同時又因為周山恆眼睛未恢復,不會讓對方覺察到自己的異樣。
他就站在那兒,晦暗的角落裡。
水牢大門外的日光照進來,碎金一般鋪滿了兩人中間的廊道。
周山恆感受到久違的日光照在自己身上。
他的視野裡,明暗交雜,青年站在灰暗之中,像是和他隔了很遠。
辛禾雪話音輕得好像一吹風也就彌散了,“人妖殊途。”
周山恆向前一步,“我不在意你是妖。”
辛禾雪抬眸,“你不怕我害你?”
“人亦如何?妖亦如何?”周山恆薄唇抿成一道直線,緩聲說,“人有作奸犯科、十惡不赦者,妖也有像你如此含仁懷義的。”“那時,若非是有你幫助,我的母親或許已經病逝。”周山恆低下頭,“你借我三十兩銀買藥錢,我已欠你一次,今日你又救我,我實在欠你良多。”
周山恆眸光微暗,肩背緊實地繃著,像負載著萬鈞情緒。
“禾雪,我欠你兩命。”
周山恆同他說這些肺腑之言,表現沒有叫辛禾雪失望,那麼原先劇本里的結局,窮書生顧忌錦鯉妖的身份,答應同太初寺高僧聯手,將錦鯉妖鎮壓在安寧塔,估計按照現如今的情況,可以規避開了。
辛禾雪略微愉悅地彎了彎眸。
他上前走近了窮書生,掌心搭在周山恆肩膀上,距離近得像是耳語,屋簷滴雨一般話語低低切切。
“子越哥哥曾救過我一次,兩命已經有一命相抵了。”
辛禾雪抬手撫過周山恆的下頜,指腹順著,曖昧劃落脖頸,直到周山恆已經緊張得身形僵硬,耳根深紅了,辛禾雪才不急不慢地吐詞:“至於這條命,既然是我救的,你就要好好珍惜,知曉了嗎?”
他的手落下,向外走去。
周山恆急切地問:“我何時救過你?”
辛禾雪:“江州大旱,你是不是救了一隻白錦鯉?”
周山恆恍然。
難怪、難怪……
怪不得他在城中各個邸舍客棧都沒有問到一位叫辛夭的客人。
原來青年真身就在他家中的水缸裡,不曾遠離。
在他後來放歸江河,這才不見蹤跡。
辛禾雪未曾騙過他,只是因為妖怪的身份,深有苦衷,不便同他說而已……
周山恆原先心中的陰霾徹底消散了。
【周山恆愛意值+15】
他揹著竹笈,像是尾巴一樣老實地跟著辛禾雪。
只是才出水牢大門,辛禾雪看著山腳下已經滔天漫上來土寨來的泱泱大水,周圍彷彿地龍初動一般,整座山都在震動,鳥鳴聲陣陣,松林之上,群鴉驚飛。
天際金光籠罩,梵
音繞木。
情況相當嚴峻。
辛禾雪微微眯起雙眸,他回首對周山恆說道:“你順著這邊的石階,往高處走,及時向僧人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