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6)
辛禾雪聽他這麼說,又道:“我不過是開玩笑的,我能自己走,嗯?”
他走了兩步,在周山恆身旁繞了一圈,展示自己行走全無大礙了。
冷香淡淡,縈繞在側。
周山恆以極低的聲音,彷彿喃喃自語,“即便好了,我也是願意揹你的。”
辛禾雪裝作沒聽見,他想起了什麼,“在去惠福寺之前,方便我拜訪一下伯母嗎?”
周山恆請他進門,“母親剛喝了藥,正在房中縫製衣服。”
這個年紀的慈母,往往是閒不下來的,即使在病中,還牽掛著到時候長子上京趕考要穿的冬衣。
周母見辛禾雪進來,先是好好寒暄一番,感激此前辛禾雪夜裡用馬車送她到熟藥所看病的事情。
辛禾雪低眸,“舉手之勞,伯母不必掛懷。”
他像是不經意間玩笑地提起,“我此前遊歷多地,見過一個道士,同他學了點看手相算命的皮毛,伯母可否讓我看看手相?”
周母未做他想,攤開了掌心。
這是一個農婦的手,掌紋粗糙,掌根處布著繭殼子。
辛禾雪此番話本來就是託辭,他在周母手心裡點了點。
生命跡象微弱,似是強弩之末。
辛禾雪往掌紋脈絡裡灌注了靈力,他這一番下來,周母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許多。
辛禾雪松開手,不好意思地說:“看來我學的皮毛不到家,竟是看不出來手相背後的意思。”
周母只感覺身上無形的負擔像是風吹一般去了。
她渾身一輕,心情也重新振作起來,滿面笑容:“沒事沒事,事在人為,你們讀書人不都不講究怪力亂神的東西嗎?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和你們年輕人說多了話,今天伯母的身體感覺好多了。”
辛禾雪和周山恆暫時告別了周母,兩人上山去。
聽聞辛禾雪低低咳了一聲,周山恆面色緊張,“你如何了?是前些日子感染風寒了嗎?”
他在周母昏迷送去熟藥所的那天晚上,就看見咳嗽了。
辛禾雪擺擺手,收起了剛剛掩唇的帕子,“我沒事。”
現在還不是讓周山恆知道的時候。
周母的身體確實已經垮了,若不是那晚辛禾雪趕來得及時,可能堅持不到今天這個時候。
不過辛禾雪剛剛灌注的靈力與福澤,足夠延年益壽,讓周母安度晚年。
只是干預凡人的命運,尤其是壽數,本就是有代價的。
辛禾雪嚥下口腔裡淺淡的血腥味。
周山恆聽他說著沒事,但又看辛禾雪明顯露出些微病懨懨的蒼白之色,周山恆一無所知,心臟卻緊跟著牽扯起來。
【周山恆愛意值+5】
他總覺得辛禾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瞞著他。
周山恆想知道,可是辛禾雪避之不談,顯然不願意說。
………
待周山恆上完香火。
他們在迦藍殿的神籤臺求了籤。
寺廟內佛音嫋嫋,殿內香雲縹緲,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
周山恆看著自己的籤文,是上上籤。
他近來時運亨通,就連求籤也求的是上上之好。
第四十五籤,上上,戌宮。
“溫柔自古勝強剛,積善於門大吉昌;若有貴人得此卦,宛如正渴遇瓊漿。*”
周山恆默唸著,他不禁問一旁解籤的沙彌,“這位師傅,此籤文是何意?”那沙彌撥著沉香木佛珠,“此籤文解曰:天地有知,恩澤非常,觀音保佑,終生莫忘。此籤凡事貴人和合也。”
周山恆若有所思,求中這籤的是他,可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近來積善有恩於誰,但若是說於他有恩的貴人,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辛禾雪微蹙眉心,周山恆不由得上前,卻見到對方手中的分明是下下籤。
第二十八籤,下下,午宮。
東方月上正嬋娟,頃刻雲遮亦暗存;或有圓時還有缺,更言非看復皆全。*
這籤文的意思……
沙彌緩緩解曰:“浮雲遮月,還需疑惑,等到雲散,便見明月。此籤凡事昏迷未定也。”
前途未卜,昏沉未定。
辛禾雪尚且未發一言,周山恆反而面色一凜,將手中的上上籤換了他手裡的下下籤,好似這樣就能將運勢換了一般,還擔心對方因為籤文沮喪,於是笨拙地安慰辛禾雪,“求籤不過是圖個心安,還是做不得數的,事在人為。”
辛禾雪本就不信命數,倒也沒有把籤文放在心上,順著周山恆的話,“嗯,子越說得有理,凡事貴事在人為。”
兩人放歸了籤子,相伴著離開迦藍殿。
有什麼噼裡啪啦地掉落,那解籤的沙彌上前扶起籤筒,發覺地上還有一支籤子——
“臨風冒雨去還歸,役役勞身似燕兒;銜得泥來若作壘,到頭壘壞覆成泥。*”
是下下籤。
沙彌抬首,望向已經走出殿外的兩人,視線左右遊離,最終鎖定在周山恆背影上。
此籤燕子銜泥之象,萬事芝心費力,無果也。
是何事無果?
沙彌將籤子拾起,重新放入籤筒中,竹籤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
惠福寺這一日人煙稀少。
或許是多去縣衙看渡之大師做招風引雨的法事了。
迦藍殿外有一株數百年的大榕樹,因為另一邊有求月老靈籤的,所以自然而然成了月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