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你們在談戀愛?
江橘白坐在馬背上,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被凍成冰塊。
近鄉情怯,怯幾乎壓倒性的大過於情。
來追殺他了?
夏肆瞥見了江橘白臉色忽的變得不太好看,且還是上了馬背後才變不好,他以為江橘白是畏高或是在馬背上沒安全感,他拽著韁繩,拉近了兩匹馬的距離。
“別太緊張,放鬆。”
江橘白的注意力卻完全還在那個叫徐欒的少爺身上。
會不會只是恰好同名,恰好還長得一模一樣,恰好給人感覺也一樣?
但江橘白已經不是十八歲了,他如今二十八歲。
那樣的巧合,只能騙騙八歲小孩。
“徐欒……”
夏肆見他感興趣,不吝嗇多給他一些那人的信息,他甩了甩鞭子,手指捋著馬背上柔軟的鬃毛,“他回國內好像也才兩個月不到,剛回來那兩天,徐家還專門為他舉辦了一個認親宴,好些人看在徐家的面子上去捧了個場,但還是有不少人覺得他是個私生子,去了跌份。”
“直到他的待遇超過徐家另幾個之後,搭理他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性格方面的話,聽說挺好的,不過我跟他沒什麼接觸。”
江橘白攥緊了手中的鞭子。
那一頭,徐欒牽著馬,朝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江橘白手中的鞭子被他攥得更緊,不……不是徐欒?
恐懼綿延萬里,盡頭是模糊不清的酸楚。
“走吧,我帶你先慢慢走兩圈。”夏肆說道。
江橘白收回目光,垂下眼,他在夏肆的引領下,拽著韁繩,掉轉了方向。
越走越遠。
頭頂日光逐漸明媚了起來,像徐家鎮那幾年如同白熾燈一般的刺癢日光。
抱善抱著一匹矮腳馬的脖子,玩得很開心。
江橘白沒騎過馬,談不上技術,一身裝備倒還專業,但他此時沒了心情去學難度更高的東西,只想慢悠悠地走著,最好是一直走在太陽底下。
夏肆認識的兩個人在不遠處,呼喚他。
他叫來了一名安全員隨行,讓江橘白自由發揮。
看著夏肆騎著馬走遠,江橘白毫不猶豫扯了一道韁繩,夏夢梵被他牽著轉了一圈,她甩著尾巴,慢慢悠悠走上了剛踏過一遍的路。
遠處,穿著黑白馬術服的男人身形修長挺拔,他拎著一隻鐵桶,鐵桶裡大概是草料和一些水果,黑馬咀嚼起來,汁水四濺。
男人垂著眼皮,眼窩裡剩漆黑的一道墨筆,比黑馬身上的顏色還要漆暗。
江橘白夾著馬肚,讓夏夢梵停下。
他居高臨下打量著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有人過來了的私生子,在對方垂著頸子,沒回過頭來時,江橘白毫不畏懼。
直到對方搓掉手掌上的草屑,回了頭,他眯著眼睛,看向來人。
夏夢梵仿若感應到了背上人的不安,她踢踏了兩步,往後退,拉開了距離。
她也挺不舒服的,一種莫名陰寒的氣息襲到了面前。
“你是……”對方開口。
他的嗓音跟江橘白記憶裡的完全不同,江橘白不能指望一個鬼祟有多麼悅耳動聽的聲線,從前,哪怕徐欒溫和地說話,入耳還是陰惻惻地使人感到不適。
但眼前這個人,他語調輕柔,聲音平緩,不至於如沐春風,可也算得上禮貌客氣。
徐欒禮貌個屁,客氣個屁。
“你不認識。”既然不是徐欒,即使擁有著同樣
一張面孔,江橘白也驟覺無趣。
“好吧,”徐欒彎腰在桶裡洗了把手,直接用掛在馬鞍上乾毛巾擦乾水珠,他朝江橘白伸出手,“我是徐欒,你是……夏肆帶來的,他的朋友?”
江橘白遲疑著跟對方握了握手,“嗯,我叫江橘白。”他居然在對方臉上找不出一點與腦海裡那個人的不同之處。
眼前這個明顯是個人類,他的手雖然也有些涼,但那是剛剛他洗過手的溫度,鬆開手時,江橘白已經感覺到了從對方掌心傳渡而來的微熱。
即使如此,江橘白也不敢與他多對視。
對方擁有一雙神態和徐欒本人高度相似的眼睛。
驚懼消散後,惆悵心緒接踵而來。
要是徐欒當年沒死,應當也是如此意氣風發,眾星捧月。
“我還以為你們是在談戀愛,你們之間的氛圍不太一樣。”
對不熟的人,哪怕是同樣的面孔,江橘白也自然熟絡不起來,他懶懶地“嗯”了一聲,“應該快談了。”
之前徐欒照顧過他一段時間,他那時候犟嘴,覺得自己做什麼都行,完全可以獨自生活。
實際上除了工作,他的生活一團糟,他在打理生活上沒有天賦,還沒有耐心。
大學裡有洗衣機,他的衣服不管薄的厚的毛衣還是羽絨服,統統往裡塞,羽絨服裡面的羽絨被攪成一團,還是苗遠他們給他拍開,重新蓬鬆起來,不然他就打算直接穿上身,冷暖都自己受著。
畢業後工作住員工宿舍,室友明裡暗裡會照顧著他,他就在工作上照顧著點兒他們。
如今帶著孩子單住,徐抱善每次去上學,都要給家裡貼好幾張便籤。
徐抱善和徐欒一樣,都認為江橘白離開了自己沒法好好活下去。
夏肆廚藝不錯,抱善喜歡他做的飯。
男人眯著眼笑,“但你看起來,好像不喜歡他。”
江橘白輕嗤一聲,“一把年紀,湊合過算了。”
再者說,夏肆方方面面都符合他的喜好,也算高質量對象。
徐欒看了他一會兒。
兩人身後,傳來馬蹄聲。
夏肆帶著人過來了。
“你倆怎麼碰上了?”夏肆滿頭大汗,他摘下帽子,鼻樑上的汗水閃閃發亮。
“偶遇,”江橘白拉著韁繩,作勢要離開,“我去走走。”
夏肆留下來斷後。
“你好,夏肆。”
徐欒與他握手,“徐欒。”
“久仰大名。”
“那是我喜歡的人。”夏肆眉目並不熱絡,他飛揚的神態有隱隱的警告之意。
徐欒收回目光,彎腰拾了一塊蘋果餵給了旁邊的黑馬,“很帥。”他由衷誇讚。
遠處的跑道上,矮腳馬在樹蔭底下休息。
抱善捧著一盒冰淇淋,大口大口往嘴裡喂,她望見江橘白,大聲地喊了一聲“哥哥”。
江橘白騎著馬過去,抱善把腦袋往他剛剛過來的那邊轉,“你們在跟誰說話啊?”
“一個陌生人。”
“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
江橘白彎著腰,拿走了抱善手裡的冰淇淋,抱善的臉垮了下來。-
午間,他們在馬場的會員餐廳用餐,廚師在操作檯熱火朝天地烹飪著各色美食,架勢擺得很了不得,食材的量取用很少,求精不求多。
江橘白啃著一節烤玉米,他面前還擺著奶油蘑菇湯和烤制的牛肋條肉,以及幾
碟子他辨認不出來也不愛吃的紅黃綠黑白料碟。
夏肆給抱善碗裡夾了兩隻避風塘蟹腿。
他筷子收回來時,目光恰好落在江橘白搭在桌面上那隻左手上,後者懶洋洋地用勺子在偌大的湯碗裡攪著只有幾口的濃白豔湯,注意力分散。
那幾朵柚子花所佔的皮膚面積實際不大,只是出現在手這種幾乎一直暴露著的身體部位上,很難不惹人注意。
他一直很想知道,這樣一個紋身,靈感從何而來?
餐廳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推開門的兩個男人走在前頭,後邊跟了兩男一女,但一直到後面的三人已經走進了餐廳,掌著門的也沒鬆手,過了半晌,才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
男人一邊走一邊摘著手套,他將兩隻手套疊在一起,放在了一旁侍應生手中的托盤裡,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正好路經江橘白這片地。
對方應當是沒看見江橘白,徑直路過。
但江橘白卻不受控地將目光往對方背影上投。
太他媽像了。
怎麼連走路姿勢都一樣的!
他拿出手機,打開了和江祖先的對話框,他編輯好了詢問的短信,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