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 72 章 大學


沒過兩天,高考來臨。

吳青青仔細檢查著文具袋,把准考證身份證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怕是拿錯了。

“光宗耀祖了,光宗耀祖了。”吳青青拍著江橘白的肩膀,“我跟你爸,我們兩家加起來還沒出過一個成績好的呢,你好好考,考完了媽給你買電腦,去市裡買!”

“給錢嗎?”江橘白問。

“滾滾滾。”

江夢華就知道吳青青裝不了幾秒鐘的好,他趕緊道:"我給你,我給你,考完了我給你紅包。"

“快去快去。”

江橘白轉身,身影匯入黑壓壓的學生流。

頭頂烈日將整座學校炙烤著,考場裡只有電風扇嘎吱嘎吱轉,但為了不影響學生思路,大部分教室的電風扇也關了,考生和監考老師一齊汗流浹背。

學校大門外等候的家長沒多少,齊刷刷躲在樹蔭底下。

題目對江橘白來說很簡單,他做語文和英語的速度會慢一點,理綜卷他信手拈來,看著簡直像提前知道了試卷答案。

但江橘白其實在頻頻走神。

他身體裡好像不止裝著他自己,還有另一個。

答案是他思考的結果,但冥冥中,還有人在指引他,做對的選擇。

考完了試,學校在大門口派發冰的綠豆湯。

“前程似錦啊,前程似錦。”

“金榜題名啊,金榜題名。”

負責派發綠豆湯的隊列裡有陳芳國,他戴著一頂舊草帽,汗水將他的襯衫都打溼透了,他扇著一把破破爛爛的蒲扇,踩著一雙草鞋,沒有一點老師樣。

“哎哎哎,江橘白,過來過來!”他拍著扇子。

江橘白走過去,“我不喝綠豆湯。”

“誰叫你喝綠豆湯了?愛喝不喝,”陳芳國用扇子打了他一下,“考得怎麼樣?”

“還行。”

“什麼叫還行?”

“不知道能不能滿分。”

“.豁!口氣不小!”

陳芳國扯著又要走的江橘白,把他細細端詳了一番,“我看你氣色比之前要好了?但精神怎麼變差了?”

“你轉行了?”江橘白眸子微眯。

陳芳國:“什麼意思?”

“不當老師,改行幫人看面相。”

陳芳國扒了腳上的草鞋,舉起來就要打江橘白,江橘白往旁邊閃了幾步,擠進學生堆裡,“一把年紀了,小心把腰給閃了。”

“哥!”

江橘白被這一聲哥嚇了一跳,他茫然回頭,是一臉笑嘻嘻的小馬。

小馬全名叫徐登,被徐武星那夥人起外號,叫馬鐙,但不是每個人都甘願去傳播他們對同學的惡意,就鬼鬼祟祟把外號改了,叫小馬,小馬自己也挺喜歡的,總比馬鐙好。

“你考得怎麼樣?”江橘白隨口一問,畢竟他們在同一個宿舍,徐登還經常拿著試卷找他問題。

小馬撓撓頭,“應該還行,最後一次測驗我考了五百二十多,本科應該沒問題。”

江明明和江柿在擁擠的人流裡張望著,尋到了江橘白後,朝他跑來。

“走走走,我們去下館子,這算正式畢業了吧?”江柿興高采烈。

“我跟我媽說一聲。”江橘白說道。

“我也得給我爸說一說,再找他要點錢。”

“在文化廣場集合!”

吳青青遞給江橘白一杯涼茶,她剛剛看見江橘白在跟幾個男生說話。

“邀你去玩兒?”

“去吃飯。”

“你阿爺今早特意去鎮上買了七八斤小龍蝦(筆趣閣小*說)[(.co)(com),
就等你考完了回去吃。”

“先養著,晚上當夜宵。”

江橘白仰頭一口氣把涼茶喝光,把杯子塞了回去,“我走了。”

“錢夠不夠啊?”

“夠。”

江夢華把手裡的安全帽無聲地蓋在了吳青青頭上,“回吧。”

“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徹底走出來了吧?”吳青青看著遠處打鬧推搡的幾個男生,嘆道。

“那肯定的,”江夢華當下就反應過來吳青青指的是什麼,他跨上電動車,“他才多大,估計都要不了半年,就能把之前的事兒全忘光。”

就算現在忘不了,放不下,那上了大學,大學生活多豐富多彩了,村子裡的少年初到大都市,亂花漸欲迷人眼,哪還有閒心去憶過往,念故“人”?

那畢竟是個鬼,不是個正經人。

江橘白能跟他玩到一起,接受和他做那樣的事情,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們同齡,還有對方的哄騙。

肯定能忘光光。-

幾個男生點了一箱啤酒,還要了幾瓶以前不敢喝的二鍋頭,酒烈嗆鼻還扎嘴。

江橘白半瓶下去,眼前的景物就開始晃來晃去的。

只是他用筷子撐著桌子,又不上臉,沒人看出來他喝醉了。

“我肯定不出省,我念家,在省內我可以經常回家。”江柿說。

“我看學校。”江明明說。

小馬往嘴裡丟了一粒花生,“哥,你呢?”

江橘白的筷子在盤子裡劃來劃去,“我去首都。”

江柿攬住了小馬的肩膀,“你,想什麼屁?江橘白那成績,肯定是要去首都那幾所top,留省內都虧了!”

江明明狠狠點頭附和。

小馬嘿嘿笑,“我也想去首都。”

“去啊,反正首都那麼多大學,去見見世面。”

江橘白看著店外空茫的黑夜,逐漸得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了。

吃完飯,江明明和江柿都要回去了,江柿歪著頭,“江橘白,你是不是喝醉了?”

江明明請纓,“我順路,我送他回去。”

幾人一塊把一言不發的江橘白塞上有棚的三輪車。

後面幾天,江橘白一直待在家裡休養生息,也就是抱著吳青青給他買的筆記本電腦玩各種各樣的小遊戲,通宵達旦的玩。

填報志願那天,他打著哈欠到學校,把全部志願都填的是首都大學。

陳芳國看著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來氣,“你沒睡醒啊?志願能這麼填?”

“我沒問題。”江橘白又戴上了自己剛買的頭戴式耳機。

潮得陳芳國胯下生風。

江橘白敢這麼填,其他人不敢,斟酌了又斟酌才決定下來,等他們填好,江橘白早就見不著影了。

少年拎著幾罐汽水,蹲在徐欒的墳前。

儘管是座空墳,但就當不是算了。

江橘白給墳前放了一罐可樂,拉開拉環,給自己也開了一罐,他伸手,碰了下罐身,“鐺”的一聲。

“無畏子說那不是超度,你魂飛魄散了,轉不了世,投不了胎,你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頭頂豔陽烤得人發頂後背都滾燙,但可樂還是冰的,只是也在慢慢回溫,水珠順著他的手指流進袖管。

“你活該。”江橘白嗤笑一聲。

他放下手中的可樂,抖了抖手上的水珠。

他將頭仰起來,日光太盛,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之前被他掘開的墳,新土變陳土,野草抽出長茵,此刻已被熱彎了腰。

目光來到石碑上。

徐欒死的時候太年輕,未婚無子,更沒有輩分上的晚輩,碑上只有他自己的名字,別處全是空白。

“嘖,我考完了,我自己估分大概在730左右,是我去年去年總分的十倍。"江橘白點了點太陽穴,“多謝了。”

燥熱的風從身後刮來,越吹越熱。

“但你還是不該幹我,你要是不干我,醫生就不會發現不對勁,我媽就不能知道不僅陪我學習,還陪我睡,我媽要是不知道,老爺子也就不知道,他們也就不會對付你了。”江橘白心裡還是亂糟糟的,一停下就亂得無法理清。

“不過其實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們殺不了你。”

“可話又說回來,誰讓你幹我呢,說到底,還是你不該幹我。”

江橘白傾身,拿起可樂,已經變溫了。

“現在沒契約了,逢年過節我也用不著來祭拜你了,你墳頭上這些草,等著徐家人來鋤吧。”

"香燭紙錢你也別想了。”

頭頂樹冠裡落下來幾片樹葉,落在地上,除此之外,靜謐無聲。

“真死了啊?”江橘白伸出手在墳前晃了晃。

“好吧,真的死了。”少年低頭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