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尾七2
徐逵在前面埋頭苦走,半點都沒察覺身後的異常。
腳下是樹葉和黃白色的紙錢墊了一路,新的舊的,花圈繞著不遠處那座新墳豎立,燃燒過後的蠟燭長長短短擺了一地,墳前的貢品照舊是橘子和柚子。
天已經暗下來了,卻不算徹底,周圍的景物在這種光線下彷彿正在融化似的,模糊不清的深藍,像只能照射進幾縷光線的海底,幽暗昏沉。
那條魚一下砸在了徐逵的腳下,徐逵被驚得差點跳了起來,“你輕點!”
他回頭瞪了江橘白一眼。
是徐欒丟過去的,又不是江橘白。
江橘白沒搭理徐逵,彎腰用手拽著勾著魚嘴的麻繩,把魚拖到了徐欒的墳前,跟之前那堆貢品擺在了一塊兒。
“虧你想得出來,山裡放些果子還能留幾天,你弄來一條魚,我們前腳走,後腳就被黃皮子偷走了。”
“偷了就偷了。”江橘白蹲下來,抓起一把樹葉,擦了擦草魚身上的泥土。
徐欒說不定就在旁邊,他還是應該把好點的態度拿出來,讓他瞧一瞧,自己可算是有孝心的。
徐逵看著少年蹲在墳前那嚴肅謹慎的動作,抱著手臂嗤笑,“你跟你阿爺一個樣,神神叨叨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江橘白不為所動。
“嘁,你還說上成語了。”
“這不是成語。”
“.”
徐家的人好像不是個個都聰明,除了徐欒,還有徐美書,其他人都挺普通的,和江家村徐家鎮的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看來這樣的徐欒不是家族基因遺傳下來的,而是倖存者偏差。
江橘白擦乾淨了魚,又把沾滿魚腥味的手在地面樹葉堆裡搓了搓,他一邊搓著手一邊打量著徐家的墳地,階梯狀分佈,很是威嚴氣派,看著氣勢迫人,很有壓迫感。
“那兩個小土堆是什麼?”墳地的不遠處,大概四五十米的地方,堆了兩座小土堆,像這樣的小土堆,山上最多,從不惹人注意,但因為江橘白知道自己村子裡有個未成年女孩被車碾死後因為入不了祖墳就被埋成了這樣一個小土堆,所以他才會注注意到,並且順口問了一句。
兩個土堆的兩旁各栽著一棵樹,不是徐家鎮常見的柚子樹。
不是柚子樹或者是橘子樹,江橘白就認不出了。
“不知道。”徐逵回答得很順溜,“土堆肯定是土堆成的堆啊,這還用問?虧你還是高中生呢。”
江橘白低下頭,最後搓了兩下手,再抬起頭來時,那兩個小土堆旁的枯樹出現了綠葉,綠色的芽片,很快就被粉紅色的桃花給遮掩住,滿滿兩樹的桃花,成了黑壓壓的後山裡唯一的亮色,可桃樹下的景緻,卻漆黑如墨。
太異常了,此時是冬季,山上怎麼可能會桃花盛開,又不是在溫棚裡。
少年看向徐逵,企圖從徐逵的臉上發現對方在撒謊的痕跡。
然而一無所獲。
江橘白不會疑心是因為徐逵的演技太好,徐逵沒那智商,也沒那本事。
“弄完了走,冷得要死。”徐逵在一旁催促著,他話說完,已經走出很遠了。
江橘白落在後面,他也只當沒看見,反正來時是他帶路,江橘白已經知道怎麼回去了,回去也不需要他特意帶路。
所以當江橘白悄無聲息消失在他身後小路上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眼,看著幽深沒有盡頭的小路,兩旁山林朝中間攏緊,他打了個寒噤。
還是年輕人膽子大。
江橘白在看見徐逵的身影在拐角的地方消失後,
停下腳步,掉頭往回走。
但卻不是往徐欒的墳走,而是那兩個小土堆。
腳下的小路綿軟,風聲從小路盡頭呼嘯而至,地上的香紙散發出厚重的氣味,仿若堵住鼻息了。
桃花不再,綠芽展開成了滿樹寬厚的綠葉,米粒大小的果子在枝頭簇擁著。
江橘白潛意識裡感到了危險,可潛意識裡,他想過去看看。
耳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催促著,召喚著,讓少年過去。
後山側邊的小路遠不如剛剛來時的路好走,亂石密佈,山石裡掙扎出交織成網的荊棘,江橘白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尖刺勾住他的外套,撕出細小又尖銳的聲響。
山下徐家院子裡敲起了鑼打起了鼓,低聲的吟唱徐徐傳來。
越來越近的兩個小土堆。
快要接近了,江橘白才看清了前方根本不是兩個小土堆,而是一整群,起起伏伏如縮小版的山巒。
少年停下腳步。
徐欒忽然擋在了他的前方,“可以回去了。”
“徐欒,你看那裡”
那裡
江橘白的聲音消失在齒關,他閉上嘴,屏住了呼吸——桃樹很快就度過了它的四季,又變回了一開始的模樣,桃樹底下,站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小男孩,他身形影綽,半透明,臉色慘白,嘴唇也是白的,只有一雙眼珠漆黑無光,死盯著江橘白。
江橘白的視線越過徐欒的肩頭,在那個小男孩出現之後,接連,每個小土堆前面都出現了眉眼差不多年齡各有大小的小男孩,都穿著紅衣,用同一種無神的表情但怨氣沖天的眼睛看著江橘白。
“徐、徐欒,那是”
江橘白的目光從前方放到了徐欒的臉上,他倒吸一口涼氣,“他們怎麼跟你長一樣的?”
少年沒得到答案,後腦勺一痛,整個人軟倒在地。徐欒接住他。
鬼祟懷裡的是個活生生的人,胸廓規律的起伏著,皮膚白皙,頸項細弱卻又透露著無窮的生命力。
暈倒後,這具身體任其擺弄著。
徐欒長嘆一口氣,他多麼想將對方拖進自己的墳墓中。
他不想去追究動機和緣由。
他跟懷裡的人早在結下契約的那一刻,就該是一體的。-
江橘白乍然醒來,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嚇了一旁的徐逵一跳。
徐逵真被嚇得跳了起來,爹呀媽呀的叫了一通,“你他媽的能不能有個前奏?”
“我怎麼回來的?”江橘白甩甩腦袋,他看了眼自己身下的行軍床,他回到徐家了,徐欒送他回來的?
“我媽打牌回來,拿著掃帚打算去把後山路上的紙錢掃一掃,她剛一從後門出來,就看見你暈在了路口,”徐逵說完,面色變得怪異,“讓你亂跑,你肯定是撞上什麼東西了。”
徐逵想起之前家裡地下室發生過的怪異事件,那幾個死狀悽慘的江家村人,徐逵不是無神論者,他覺得鎮子裡肯定有不乾淨的東西。
江橘白點了下頭,“是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