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第 87 章 報復


崔宅,西院。

元宵的黎明比往日還靜謐。

久違睡了個踏實覺,紀明遙一睜眼,竟已天光大明。

一問時辰:巳初二刻(上午九點半)。

“……”紀明遙坐起來,“我昨天,是不是戌初就睡了。”

她記得,下午吃完酥酪,她就睡了一個時辰。被叫起來用了幾口晚飯,洗過澡,她很快又睡著了。

十、十四小時。

十四小時……半。

“姑娘這是累壞了,補的覺!”扶她下床,青霜笑道,“兩刻鐘前,姑爺先去正院問候大爺大奶奶了,吩咐我們告訴姑娘,等姑娘起就不用再去,直接出門,下午回來再見。”

紀明遙:“也行。”

總歸家裡都知道她能睡。

不丟人!

她穿衣梳洗,青霜便繼續回道:“沈家兩位的東西下午就能全搬好,我請他們不必再來向姑娘告辭,直接去吧。”

“是不必。”紀明遙點頭。

該說的都說完了。

衣服穿好,看看鏡中,又看看窗外,她改了主意:“穿騎裝吧!找件青的。”

學騎馬這麼久了,她還從沒正經騎馬出過門哎!

春澗便忙去找騎裝。

“姑娘今日好興致。”花影笑說,“那頭髮怎麼梳?”

“單螺髻。”紀明遙決定,“首飾越少越好。”

這髮型簡單又結實,真是居家旅行出門見客的首選,至少可以再梳十年。

衣服換到一半,崔珏回來了。

春澗花影默契地讓開位置,請姑爺給姑娘穿。

“騎‘追青’?”崔珏蹲身給她繫腰帶。

“那你騎‘翻羽’好不好?”紀明遙問。

給她理好裙襬,崔珏抬首笑:“自然是好。”

既要騎馬,早飯——早午飯——便不能吃太多,怕顛得反胃。

天雖晴,風卻仍寒。兜帽擋住了大半的風,餘下一二分撲在紀明遙臉上,讓她感覺到冰涼的舒服。

騎馬出門可真快樂!

好自由!

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用等車伕,一切都在她自己手中的馬韁上!

元宵節熱鬧在夜裡。現下街上人流不多,她第一次騎馬上路,也不用怕撞到誰。

倒是遇見一位熟人——崔珏的熟人。

“霍指揮。”

見他勒馬,崔珏也只好停下問候。

即便紀淑人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霍元也一眼都不敢多看,只笑問崔翰林:“兩位倒有興致!不知這會是上哪去?”

崔珏不能替夫人回答。

“去我娘以前住過的屋子看看。”紀明遙笑答。

霍元慌忙低頭。

理國公府的事,他昨天就已經知道,在營裡罵了溫家一晚上。只是他沒理由關心紀淑人,和崔翰林的關係也沒那麼近。誰知回家路上就碰見了,到底沒忍住和崔翰林問好。

他現在該說什麼?

說“節哀”太晚,何況紀淑人的心情好像還行,他這“節哀”一說,白白壞人心情。

罵理國公府……又怕他的話不能入紀淑人的耳!

況且,就算崔翰林不在面前,他也不能對人家的夫人太親近吧!

他是不是問得冒撞了?

讓他嘴欠——

“還不知霍指揮是要去何處?”紀明遙笑問,“指揮幾次與我夫君吃酒,都相談甚歡。今日又是元宵佳節,指

揮若一人在家,
難免冷清。不知有無人團聚?若指揮方便,不如稍後一聚?”

霍元立刻能說出話了:“已受雲指揮相邀,到他家去吃酒!多謝淑人好意,改日我再約崔翰林!”

他又忙說:“雲指揮教導我許多,數次提攜,在我心中有如父親一般。”

“那我與夫君就不耽誤霍指揮團圓了。”紀明遙笑道,“告辭。”

“紀淑人、崔翰林,慢走!”霍元抱拳,抖動韁繩。

紀明遙緩慢起步。

崔珏向霍指揮致意,便專心跟在夫人身側。

霍元仍不敢看紀淑人的背影,便看他們兩人的馬。

崔翰林騎了獵虎那日的神俊。

紀淑人騎的是一匹通體雪白,只在鬃毛和馬尾上有幾根青色的駿馬。

真是般配。

馬也般配,人更般配。

霍元笑了笑,揚鞭快馬趕到雲指揮家裡,下馬就大聲說:“雲叔、嬸子!是我,霍元!我來蹭口元宵!”

……

紀明遙在蓮雲巷巷口站了半個時辰。

沈家十八年前住的房屋並非己有,而是租賃。十八年過去,房主換了一任,現任房主又已將房舍另租他人。

她不便打擾無關之人的生活,遠遠看上一時,已經足夠。

其餘看不清晰,那株棗樹依然活得很好。只是棗樹發芽晚,幾根枯枝伸出牆外,還未見些許春意。

“手爐都涼了。”崔珏輕聲說,“回去吧,下次再來。”

“嗯。”紀明遙對他一笑。

“雖然遲了些,咱們也回家吃飯吧?”她問,“吃完飯正好睡一覺,去見大哥嫂子?”

崔珏與她走出窄巷。

“不想在外吃酒?”他問。

“不想!”紀明遙笑,“我算明白了。”

崔珏沒問她明白了什麼。

但紀明遙湊近他,偏偏要問:“原來,你從不請霍指揮到家,是又喝醋了?”

“夫人心裡明白就好。”何必非要問出來。

崔珏無奈。

“嘿嘿。”紀明遙擠擠他,“那你不是也非要問一句,‘不想在外吃酒’嗎?”

誰不知道誰哇!-

元宵一過,正月十六日,宮中便發下旨意:

溫息種種罪行,本當斬首,念其祖上於國有功,赦免性命,改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至西北充軍。其母、妻革去誥命。

理國府須在一月內,如數上交府宅、田莊等爵產,搬出府邸,其餘家產不抄沒。

溫氏上下皆念聖恩。

寶慶又來替皇后傳話。

“娘娘說,不好把這些公侯逼得太緊,革爵充軍和殺頭落地到底不同。”她嘆,“我倒看,是陛下還給六殿下留有餘地。”

紀明遙明白。

真“逼反”齊國侯,皇帝和六皇子的父子情分也就徹底不存了。

“但娘娘還讓我告訴你:放心。”寶慶愈加低聲,“不會讓你娘白受屈辱折磨。”

光是“杖一百”,裡面的門道就大得很。

有些人捱了兩三百杖,也不過受些皮肉傷,養幾天就能好。而有些人捱上十丈甚至三五杖,便可斷送性命。

陛下要留溫息的命,她們不好即取。可挨一百杖後,他怎麼活,便全在皇后娘娘掌心。

等捱到邊關,更有多少風沙苦工等他去吃去做。

“娘娘替他挑了一個沒有理國公、安國公舊部、舊交的

好去處。”寶慶微笑。

押送他流放的軍士[(.co)(com),
當然也會聽皇后娘娘之命,好生和他的去處交代的。-

溫夫人求丈夫託一託關係,在獄中關照哥哥。

安國公正想多挽回名聲,別叫世人說他薄情寡義,便應了,讓她隨意拿錢找人,又親自給柴總兵去信,請他尋機照看。

安國府大門和各處偏門、角門都有禁軍看守,連紀明遠、紀明宜等也不得出入,溫夫人只能令心腹去辦事。

心腹拿了兩千銀子出去,帶了一千銀子回。

可花出去一千兩,杖刑施完,溫家送來的消息卻是:

溫息兩條大腿上的骨頭全斷了。雖已及時醫治,但不能接回家,牢裡養得不好,恐怕會留下殘疾症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