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為何至此
中秋節第二天,紀明遙起了個大晚。
睜眼是辰正二刻——上午八點半。
她昨夜喝了兩碗醒酒湯，快醒酒才睡,所以醒來頭不疼、眼前也不暈。
但春澗邊給她拿衣服、邊回說：“安國公府太太一早派人來說，中秋佳節，團圓的日子，備了姑娘愛吃的果菜。若今明兩天，姑娘哪天空了，不如回去散散，順帶把遠大爺接回來。我說姑娘昨兒高興，醉了，還沒起,等姑娘醒了,再派人去回。”
——她便不禁有些希望她還醉著沒醒,就不用應對溫夫人的邀請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應付的話。
“你去說，可巧這幾日都沒空閒。”紀明遙緩緩坐起來，“今日家裡要去拜望舅舅舅母,二爺不在家，我不能不替他過去問候。明日嫂子的三弟秋闈回家，我也要去貢院看看。後日要去見松太公他老人家。只能辜負太太的好意了。若明遠不方便回來，我這裡派人派車過去接就是。”
崔家與安國公府立場相背,並非親密翁婿,溫夫人更早知她的態度。若安國公府真出了急事、大事,要她過去幫忙，傳話的人必會詳細告知原因。既然沒有,那便是隻要她過去閒聊、“彌補、增進感情”,或許,還想從她身上得知有關皇后的消息。
她自然不能去。
春澗連忙應聲。
替姑娘穿好手上這條裙子，她便把梳妝的活交給花影白鷺，自己換了衣服，帶上山姜一起出門。
紀明遙也換好了出門做客的衣裳。
她讓春澗去說的並非謊話。至少今天，她的確要去謝舅舅家。
大哥和嫂子昨晚說，讓她只管睡飽了再起，會等她一起出發。
而明天……她是想去貢院看看了。
平白無故在貢院旁邊轉一圈太奇怪了，也引人懷疑。萬一被人攔下查問，她只能說出她是誰，真的很尷尬！趁明天接孟安朋，順便看了就挺好！
至於後天——
“花影，”她命，“等我出門，你去一趟松宅，請示松太公，說我後日想過去，有事要請教。”
有計劃去，怎麼不算要去呢！
花影也忙答應著，又問：“那若一到大後日，安國公夫人就再派人來請，姑娘怎麼辦？”
“那時自然還有別的話能回。”紀明遙笑，“白鷺，快去正院說我已經起了，請大哥嫂子再等我片刻。”
她先吃早飯。
青霜給她盛小餛飩：“若大後日，安國公夫人果真又派人來請，姑娘再不去，或許就要傳出姑娘‘不孝順、出了閣一有身份就忘本，連孃家母親幾次來請，都不肯回去略坐一坐’的話了。”
以前在安國府時，總有背地裡說姑娘“懶、不肯上進、不敬長輩”的人，都是徐老夫人的手筆。
因安國公夫人掌著家事，姑娘在家在外見人時，又從來最知禮，這話應沒太傳在外頭。
可現在，眼見姑娘與安國公夫人不似從前了，焉知徐老夫人的手段再用出來，安國公夫人還會不會攔？
“姑娘又替安國公夫人把遠大爺養在這，斷了徐老夫人的謀算，還不知徐老夫人心裡正有多恨！”青霜極是擔憂。
“怕什麼。”紀明遙淡定吹著餛飩湯，“我身上的風言風語，難道還少過？也不怕多這一項。”
嚥下這口湯，她放下勺子，笑指了指掛著的“賢夫佳婦”匾：“再說，還有太公送的護身符呢！”
青霜望了一會匾。
她暫且不再
多話，只專心服侍姑娘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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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到和姑娘一起上車坐好，她才又低聲說：“崔家和安國公府早不是一路人了，京裡誰家不知。只要那府上沒人再來攪亂，姑娘就算不再管著遠大爺，便是自己今後都不去，也不算什麼，禮到了就罷了。姑爺更不用再往那府裡去的。姑娘何必還為遠大爺費事操心，反還更多麻煩呢？大爺和大奶奶雖都是好人，姑爺更體諒姑娘，可遠大爺總住在崔家，到底讓姑娘四處為難，便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好看。”</p>
<p>安國公一夥人可是在大朝會上說過皇后娘娘出身低微、不配為後！遠大爺又是安國公的嫡出長子，將來要襲爵的！</p>
<p>她不禁深嘆：“況且，安國府裡，不但徐老夫人恨上了姑娘，我看，只怕安國公夫人也不記姑娘的好。”</p>
<p>安國公夫人真還有半點體貼姑娘的心，早該把遠大爺接回去了！</p>
<p>遠大爺也是！他若真心疼姑娘，就該自己堅持回家！只在嘴上說說算什麼？</p>
<p>但這些話，青霜沒說出口。</p>
<p>她望向姑娘。</p>
<p>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姑娘移開目光。</p>
<p>姑娘一路都沒有說話。</p>
<p>車停。</p>
<p>青霜扶姑娘下車。</p>
<p>姑娘握緊了她的手，對她一笑。</p>
<p>但姑娘仍然沒有回應她的話。</p>
<p>……</p>
<p>八月十七日，秋闈結束，考生出場。</p>
<p>紀明遙隨嫂子一起來到貢院。</p>
<p>她並沒下車，只在車內遠遠望了望貢院的大門。</p>
<p>還有十天——</p>
<p>就當還有十天吧！！</p>
<p>……</p>
<p>次日。</p>
<p>紀明遙早早起身，前往松宅。</p>
<p>她想請松太公看一看《產鉗的發明與使用》第三版稿。</p>
<p>說明類書籍不太不需要華麗清美的辭藻，更重要的是通俗易懂，但紀明遙自知文采著實一般，——雖然上輩子高考作文寫得挺好，但這輩子她上學時，寫文章從來沒得過誇獎，不被先生教訓一頓、勒令重寫都是好的。</p>
<p>是以，雖然崔珏和寶慶姐姐都說這書極好，丫鬟們都能讀懂，連不大識字的婆子聽人讀過一遍，也沒有糊塗不解之處，但她還是想得到松太公的看法。</p>
<p>接到書稿，看清書名，松句竟是一怔。</p>
<p>不待紀明遙解釋前因，他已笑道：“原來，此物竟是你做出來的？”</p>
<p>“原來太公已經知道了？”紀明遙也一怔。</p>
<p>“上月聽人說起過。”松句翻開扉頁。</p>
<p>他一手撫須，笑道：“只不知是你做的。”</p>
<p>“倒也並非是我做的。”紀明遙忙說，“太公請看便知。”</p>
<p>松句很快將這三十六頁的薄書翻閱完畢。</p>
<p>“此物竟能如此造福於人嗎。”他先輕嘆。</p>
<p>又從頭細看一回，他方笑問：“二丫頭，你想問我什麼？”</p>
<p>“想請教太公，這本書是否語句簡單、淺顯易懂，又有無艱澀隱晦、文法錯誤、引人誤會之處。”紀明遙忙道。</p>
<p>松句站起身。</p>
<p>他雙手將書稿交回紀明遙手中，鄭重答道：“此書毫無缺處，只有一件：還未真正現於世間。”</p>
<p>紀明遙恍恍惚惚。</p>
<p>她回到家裡，先打了一個時辰拳。</p>
<p>大概冷靜下來，她又吃光了三碗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