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君 作品

第 56 章 馴獸


僅是三言兩語的誘哄,便讓祂的軀殼碎片忍住掠奪佔有的慾望。

他感覺稀奇,忍不住又瞥過去兩眼。

謝敘白松開小觸手的尖尖,放孩子自己學習控制力道。

接著宴朔的手被人握住,是青年溫熱的手掌伸了過來,領他輕觸花瓣。

一瞬間福如心至,宴朔感到荒謬又可笑。

合著謝敘白剛才那麼緊張,是把他當成了惡劣不知收斂的軀殼碎片。

那番話不止是在教導軀殼,還是在點他。

成何體統?

可指尖觸碰到花瓣的眨眼間,宴朔忽然什麼情緒都沒了。

只有柔軟的觸感自指尖傳來,那麼脆弱,那麼輕薄,彷彿稍一用力就會破損。

“沒事的。”見宴朔彷彿受驚一般,手指下意識地往回縮,謝敘白拉住他。

謝敘白溫言細語地安撫道:“它雖然弱小,但也沒有您想象中那麼不堪一擊,要知道就連沉重的岩石都沒能將它壓垮。”

順著謝敘白的眼神,宴朔看到了那塊半個人高的大石頭。

他回神,看著被謝敘白握住的手,忽然意味不明地問:“你經常這樣?對誰都有一套自圓其說的說辭。”

謝敘白眨眨眼:“您指什麼?”

宴朔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又裝糊塗。

別以為他沒看見,青年出聲試探他的時候,視線餘光一直瞄著精神世界的異動。

說一句之前,腦子裡能想十句。

也不知道以前經歷過什麼,才養成這副八面玲瓏的性子。

宴朔欲要抽手,卻觸及謝敘白指尖的黑泥,動作微停。

……他不準備說謝謝,因為知道謝敘白忍著畏懼留在這裡,大概率是為了小一。

但他並非不知感恩。

倏然被宴朔反手扣住手掌,謝敘白一驚。

如果說男人的手讓謝敘白想起萬里雪國的寒鐵,那麼握住青年的宴朔,則覺得自己像捧著一汪暖熱的春水。

猝然接觸到和自身完全不同的特性,兩人都有些不自在,但都掩飾得很好。

宴朔道:“動用你的精神力。”

謝敘白直覺宴朔沒有坑害自己的理由,便依言照做。

他的精神力是一團金色的光芒,靜靜地散發著溫暖的熱意。

不會強烈到刺傷人的眼睛,像寒冬臘月的小太陽,讓生靈忍不住靠近。

黑暗世界的光源,就算不刺目,也極其顯眼。

附近的千面怪物全都被吸引過來,痴痴地看著他手中的光團。

張開的嘴巴忘記合攏,牙齒上還掛著黑泥,濃稠黏膩的涎水順著嘴角淌落在地,滴滴答答。

謝敘白看看宴朔,又看看近前如飢似渴的怪物,想了想,分出一小縷餵給對方。

怪物瞬間身子後仰,不知道是震驚他的慷慨,還是警惕這裡面有詐。

它餘光瞄見

周圍的同族在蠢蠢欲動,頓時顧不上那麼多,兇狠地撲上去,一口吞下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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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渾身一震。

美味!好吃!

它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態度瞬間殷勤起來。

別說怪物們吃驚,宴朔也忍不住沉默一瞬,怪異地問道:“……你在幹什麼?”

“它們看起來有自我意識,不像純粹的汙穢。”

大概是家裡養著很多小怪物,而小傢伙們生前又飽受誤解和歧視。

現在的謝敘白愛屋及烏,每看見一隻活物,都會先嚐試能不能和對方溝通交流。

他柔聲道:“喜歡麼?如果我再給你一點,你能不能幫我保護這朵花?”

被謝敘白點到的怪物突然跳起來,張開粗壯的肢幹,露出尖銳的獠牙,恐嚇周圍的怪物。

在它的嘶聲威脅下,其他虎視眈眈的怪物忍不住退散,謝敘白的周圍瞬間空出一大片。

謝敘白見狀驚喜,不止給出答應的一縷精神力,還多送出去一縷。

怪物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

可它吃完後,並沒有立即離開,望著謝敘白掌心剩下的光輝,利爪往前一步,不斷逼近,做出搶奪的架勢,貪婪本性暴露無遺。

“得寸進尺。”宴朔冷聲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謝敘白感覺到一股凌厲兇戾的精神力,順著男人貼住手背的位置傳來。

而他的精神力,則在那股精神力的引導塑造下,突然凝結成一道利刃,筆直地劈向那頭怪物。

怪物悽慘地痛叫一聲,臉上裂開偌大的口子,捂著淌血的傷口落荒而逃。

宴朔波瀾不驚地收回視線,看向謝敘白:“記住剛才的感覺沒有?你再試一次。”

“……”謝敘白將視線從地上的那灘黑血上收回,手指一動,匯聚精神力。

他悟性不差,又有之前不斷練習的經驗。

只被宴朔引導過一遍,便能將精神力凝結成大概的模樣,至少具備剛才的五分威勢。

宴朔點頭讚賞:“不錯。”

“這裡的汙穢源源不斷,適合用作你錘鍊精神力的標靶,你將軀……小一帶在身邊,它們就不敢攻擊你,你可以隨時進來練習。”

謝敘白道:“會不會傷到你?”

宴朔自發理解為:會不會傷到小一?

他掀了掀眼皮,不痛不癢地輕嘲道:“我如果能這麼輕易被傷到,那不如回爐重造。”

說著,瞥向還在那撥動花瓣、根本沒受到一點影響的小觸手,冷漠道:“它也一樣。”

謝敘白知道宴朔沒開玩笑,剛才攻擊那頭怪物的時候,對方眼皮子都沒顫一下,絲毫不在意會不會誤傷他處。

他自然承情。

精神力既然能治癒他人,自然也能用作攻擊的武器,謝敘白知道這一點,但是無處訓練。

而他即將奔赴怪物的巢穴,只有治癒的手段,明顯無法自保。

宴朔看出他的窘境,主動提議拿自己的精神世界給他練習,謝敘白不可謂不觸動。

本以為到此為止,誰知道宴朔鬆手摸向自己的手指,啪的一聲,眼也不眨地扭斷一截。

謝敘白的心臟瞬間咯噔一下,看得心驚肉跳。

傷口截面沒有流血。

而那掰折下來的半截手指,也像滑膩的觸手般扭動起來,眨眼間拉長、變形,一副金絲細框眼鏡倏然出現在宴朔的掌心。

“靠近一點。”宴朔雙手托起手中的眼鏡

,正對著謝敘白的臉。

他的語氣淡然,渾然不覺剛才的一系列行為,對人類來說有多麼驚悚。

謝敘白努力掐著手指,忍住往回縮的衝動。

也是這個時候,他嗅到眼鏡上瀰漫而出的水汽。

絲絲縷縷,冰冰涼涼,鹹中泛著微微的苦澀,和小觸手別無二致。

是大海的氣息。

讓謝敘白想起那晚蒼茫月光下的海岸線,潮水呼嘯拍岸,濺起雪白如銀的水沫。

謝敘白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此前從未見過大海。

結果一見,便是風景美如畫、縹緲如仙境的無垢之海。

謝敘白閉了閉眼睛,將腦袋緩緩地湊過去。

剛好宴朔手指往前一遞,眼鏡框搭上他的耳垂。

莫名的默契。

柔順的鬢髮垂落指腹,微癢。

宴朔看著青年濃密纖長的眼睫毛,鬼使神差地將那縷黑髮挑起,別在青年的耳後。

謝敘白抬起頭。

別說這副眼鏡的製作過程令人毛骨悚然,戴上後卻沒有一點不適,甚至輕微的重量都感受不到。

眼鏡是平光的,不影響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