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全文完結
第118章全文完結
“夫人,這是郎君這個月的俸祿[(.co)(com), ”張用將錢袋放在案上,跟著呈上裴羈的俸祿明細,“郎君請夫人處置。”
蘇櫻接過來看了一眼,是照著俸祿碟文抄下來的,俸銀和各項費用列得詳細,與袋中錢數絲毫不差。發下對牌:“送去小庫房收著吧。”
張用領命而去,蘇櫻取出賬簿,提筆登記下日期數目。
成親一年多,裴羈每歲的祿米,每月的俸祿還有一年兩季職分田的租金、租米都是全數交給她打理,裴道純不擅長俗務,府中各處田莊、買賣的利息、收益從前都是裴羈打理,這一年多里裴羈口傳心授,一樣樣都教給了她,如今裴府上下各處收支全是由她支配,內外賬房也都與她對接,裴羈全然放手了。
事情雖然繁瑣,但能學到的東西卻也不少,諸如商鋪經營、田產打理等等,若非親自上手去做,許多關竅並不能明白,因著辦慣了裴家的事,經驗和人手都不缺,所以她嫁妝中的田產商鋪這一年多里也都經營得不壞。
蘇櫻收好賬本,走去廊下逗架上的鸚鵡玩耍。
廊子底下種著一架葡萄,因著她說過沙州的瓜果比長安的好吃,所以去年裴羈託人從沙州帶回來了許多種苗,又重金聘請沙州有經驗的果農侍弄,今年葡萄頭一次掛果,雖然只結了兩串,但粒粒飽滿,太陽一照,寶石一般晶瑩剔透的,看著就讓人歡喜。
如今八月裡了,葡萄正是成熟的時候,蘇櫻挑了顆顏色最紫的摘下來吃了,不覺皺了眉。
太甜了,甜得都有些發膩,從前在沙州時怎麼沒覺得有這麼甜?
“夫人要吃嗎?”侍婢連忙問道,“奴摘下來洗洗吧。”
“不用了。”嗓子裡還是齁甜,蘇櫻道,“去取點烏梅漿來。”
烏梅漿酸酸的,喝一口正好解膩。
侍婢連忙去了,蘇櫻看看日色,裴羈差不多該回來了,吩咐道:“讓廚房備飯。”
公中每日都備有午膳,但裴羈只要不是急事,中午都會趕回來與她一道吃飯,這時辰也差不多了。
東宮。
裴羈蹲下身子看向皇太孫,笑意盈盈:“小殿下又長高了。”
去年六月裴則順利產下一名活潑健壯的男嬰,太和帝極是喜歡,在小皇孫週歲時下旨封為皇太孫,非但三天兩頭召見,亦且格外給裴則優容,允許裴家人每月都可入東宮探望。
裴羈去歲三月傷愈返朝後,但凡有空,總會來東宮探望他們母子,親眼看著小太孫從襁褓之中長到如今,心中歡喜之情,卻不亞於裴則。
“你抱抱他吧,”裴則抱起孩子交到裴羈手裡,“他現在大了,筋骨強壯許多,不怕了。”
裴羈小心翼翼接過,從前極少抱過嬰孩,乍一接手頗覺生疏,學著裴則的模樣一手摟腿一手託著孩子的背,讓孩子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他本是極聰明的人,不多時便已找對了姿勢,太孫安安穩穩在他懷裡,又伸著胖乎乎的小手來摸他的臉,裴羈低頭讓他摸著:“他也不怕我。”
“血脈相連,如何會怕你?”裴則笑著湊近了,哄著孩子,“乖,叫舅舅。”
皇太孫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得了母親的吩咐,含糊不清地跟著叫了起來:“舅、舅。”
聽著卻像是“啾啾”,裴羈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摸出懷裡的玉鎖片遞給裴則:“這是我前些天在大慈恩寺求來的,開過光又在佛前供過,能夠辟邪添福。”
從孩子未出生起,他便源源不斷往東宮送東西,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裴則接過來收著,笑道:“阿兄什麼時候給你外甥添個弟弟妹妹?兩個孩子也好一起做個伴。”
裴羈看她一眼:“不急。”
成婚才一年多,夫妻兩個親親熱熱的挺好,並不想讓孩子來插一腳。
“阿兄也是而立之年了,”裴則笑著搖頭,“該打算起來了。”
兄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乳母抱走太孫去餵奶,裴羈看四下皆是裴則的心腹,低聲道:“聽說成德那邊有意送人入東宮。”
這一年多里應穆這個太子威望日隆,朝堂中事已經接手了大半,越發有人想要走東宮的路子,為將來做籌算了。
“我知道,”裴則笑了下,“由他去吧。”
深宮多年,世情早已看破,如今她有子萬事足。從前為著應穆的緣故多有顧慮,治理後宮時不免束手束腳,如今不在意了,一切只以利弊為準繩,外有裴羈託底,內有太孫傍身,她恩威並施,將東宮上下管得服服帖帖,劉良娣那種情形再不曾出現過。
說到底,天家夫妻不過是利益合作,應穆要納誰,納幾個都無所謂,她只要坐穩自己的位置,專心教養孩子就夠了。
裴羈點點頭,既欣慰她心態平和,又心疼她年紀輕輕便是如此,好在有了小太孫,她也算有個慰藉寄託。看看時辰不早,起身告辭:“我該回去了,你多保重,有事叫我。”
“好。”裴則知道他是要趕回去與蘇櫻一道用飯,笑了下,“阿兄要抓緊啊,小太孫還等著弟弟妹妹呢。”
裴羈告退出來,走過幾重宮門,看見宦官快走著入內報信,應穆回來了。
太子妃寢殿中,應穆彎腰抱起皇太孫,笑問道:“你阿兄走了?怎麼不留下來用飯?”
“他但凡能脫身,都是要回家用飯的。”裴則坐著看書,聞言抬頭。
應穆嗤的一笑。是要趕回去陪蘇櫻吧,從不曾見過誰家夫妻兩個這麼黏糊的,尤其又是裴羈,如今朝野上下誰不知道裴相愛妻如命,是天底下第一位寵妻的夫婿。不過,他近來頗能理解裴羈的心情,男女之情委實蹊蹺,得到時並不覺得如何,一旦冷淡了,反而抓心撓肺,日日想著從前的好處。抱著小太孫坐下:“成德那邊,我已經駁回去了。”
這一年多里莫說新人,便是原先這些嬪妃他也極少再去,差不多總是守著他們母子兩個,他猜裴則是為了劉良娣的事情生氣,但劉氏已經廢為庶人,就連劉鳳他也處置了,夫妻兩個便是再慪氣,這麼久了他加意撫慰,總該好些了吧?
裴則看他一眼,覺得他這語氣有點像是邀功,淡淡道:“殿下的事殿下自己做主就好。”
應穆怔了下,有些慍怒,更多是傷感、疑懼。猶記得新婚之時她對他柔情似水,入主東宮之初,她更是處處為他考慮,為了他多少次委曲求全,可這一年多里他刻意親近,她卻對他越來越客氣,夫妻不像夫妻,更像是同僚。膝上抱著兒子,應穆語聲低低:“則兒,你有多久不曾叫我九郎了?”
“老夫老妻了,如何還能像年輕的時候?”裴則道,“讓人聽見了不尊重。”
老夫老妻麼?她也不過二十出頭,他們成婚也不過三四年光景,正是該親密的時候。應穆頓了頓,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夫妻之間,便是親密些又有何妨?”
“孩子都大了,還說這些做什麼。”裴則抱過兒子,“我帶他出去走走吧。”
應穆急急伸手
拉住:“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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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她會追問,她卻只是看他一眼,轉身離去,應穆怔怔坐著。到這時候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大約是永遠也回不來了。
***
裴羈走出東宮,張用迎了上來:“俸銀已經交給夫人了。”
裴羈翻身上馬,問道:“夫人怎麼說?”
“夫人命送去小庫房收著。”張用道。
裴羈頓了頓。
她果然又收在了小庫房。她一向分得很清楚,他的俸祿和各項收益放在小庫房,裴府其他收益歸在大庫房,她自己的是在內院一間屋裡收著。
單是分開存放倒也沒什麼,她做事一向細緻,但這一年多里他留心觀察過,除了飲食衣物等事,她從不從公中支領什麼,若是需要用錢,她先是用自己的月例,不夠了便從體己錢裡取,從不曾花用他的俸祿,更不曾開口向他要過。“夫人沒說用錢的事?”
昨天他偶爾聽見蘇櫻跟阿周商量,想要盤下東市一間顏料鋪。她並不曾跟他提起過。
她並不缺錢,當初崔瑾留給她的財產不少,出嫁時崔家又添了許多,這一年多里她憑著高超的畫技在長安聲名鵲起,一幅畫千金難求,但,總歸是不一樣的。
他把俸祿交給她,原本就是讓她用的,他的錢,乃至於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可她直到如今還分得這樣清楚,從不肯用他的錢。
“沒有。”張用道。
裴羈催馬往家中去,眉頭緊鎖。
不肯用他的錢,說到底,還是不能全然信任他。能夠毫無芥蒂地用別人的錢財,從來都是極親密了才能做到。他必是哪裡還做得不夠好,讓她不能放心。是哪裡呢?“跟牙行說一聲,興道坊和敦義坊的宅子我要賣掉。”
是當初關著她的地方。因著一草一木都有她的痕跡,所以明知道留著不妥當,也不捨得處理,也許就是他這種態度,讓她不能安心吧。
張用吃了一驚,大家大戶從來只有置業,極少有賣房子的,這是怎麼了?又不敢勸,只得道:“是。”
裴府。
“郎君回來了。”侍婢在簾外稟報。
蘇櫻剛起身還沒來得及出門,裴羈已經進來了,挽著她重又坐下:“上午在家做什麼?”
“對了對賬目,”這一年多嫁妝多了些出息,手裡也有餘錢,前些天她常光顧的一家賣顏料的鋪面要轉讓,她便想著盤下來,一來自己方便,二來也可以賺些收益。不過這些都是自己的事,也不消跟他說,“別的就沒了。”
裴羈看她一眼,她並不準備跟他說。她有顧慮,是什麼?
外間擺好了飯,這些天裴道純入山隱居,並不在家,所以只是夫妻兩個對坐共食,裴羈看案上有一碗桂圓蒸鴿子,便撕了一條腿夾到她碟子裡,蘇櫻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一陣難受,忙道:“有點膩,不想吃。”
裴羈連忙夾走,想她平日裡是喜歡的,怎麼今天改了口味?看看還有蒸魚,忙夾了一塊腹肉來挑刺,她擺擺手道:“腥,不想吃。”
裴羈有些擔心了:“是不是腸胃不舒服?叫大夫來看看吧。”
“不用,”蘇櫻笑道,“上午嘴饞吃了一顆葡萄,沒想到那麼甜,便一直有點膩,喝點烏梅漿就好了。”
那葡萄是沙州的品種,的確很甜。裴羈稍稍放心,看她拿起烏梅漿一飲而盡,忙也嚐了一口,酸的,比平日裡的都酸
:“入秋了(筆趣閣小♀說)[(.co)(com), 吃酸容易反胃,要麼再加點糖吧?”
“這樣就挺好,加多了糖甜膩膩的,吃不下。”蘇櫻笑道。
可她平日裡吃瓜果之類,都要甜的軟的才行。裴羈越發擔心了,起身摸了摸她的額頭,不冷不熱,看起來並不像是生病:“還是看看大夫吧。”
“不用,怪麻煩的,又沒有什麼事。”今日做的是餺飥,加了姜醋清爽可口,蘇櫻吃了大半碗,差不多飽了,“都是那顆葡萄害的。”
裴羈道:“你若是不喜歡,就不種了。”
“我可沒說。”蘇櫻將碗一推,半真半假,“那兩串我都不吃了,給你吧,剩這點飯我也不想吃了。”
原是玩笑,哪知裴羈竟真的接了碗,拿起就吃,蘇櫻連忙來攔:“別,跟你開玩笑呢。”
裴羈已經將剩下那點餺飥吃乾淨了:“沒事,你若是吃不下,就都給我。”
蘇櫻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脹,臉上卻是笑的:“你也不嫌髒。”
“你的,不髒。”裴羈放下碗筷。
那點酸脹上升到眼梢,蘇櫻笑著飲了一口烏梅漿。成親這一年多,他對她,真的很好。
飯畢夫妻兩個閒話一會兒,蘇櫻覺得乏便睡了,裴羈極少歇午,守著她睡著後牽馬出門,往東市行去。
她不想用他的錢買鋪子,那麼他便替她買了。
蘇櫻這一覺睡得久,足有一個時辰方才醒來,正對鏡梳妝,裴羈進來了,接過侍婢手中牙梳:“我來。”
這一年多他時常替她梳頭,髮髻也會挽,正自侍弄著,她笑著從鏡子裡看他:“去哪兒了?”
“出去辦點事。”裴羈道。
鋪面看過了,向市署詢問了以往的經營情況,價錢也談得妥當。只盼她能向他提起。
蘇櫻也沒在意,隨口道:“我這會子要去幹活了,你不用管我,自去忙吧。”
去歲她在長安尋了名師學塑像,裴羈便將東跨院收拾出來專供她練手之用,如今她每天都要過去練習一兩個時辰。
裴羈給她挽好髮髻,簪上釵環:“我沒什麼事,陪著你吧。”
跨院裡為著採光好,去年新擴建的大窗,靠近屋頂處也加了一排小窗,鑲嵌著明瓦,光線鮮明。蘇櫻這幾天塑的是飛天,正忙時偶一回頭,裴羈坐在門邊看書,目光透過書頁,偷偷看她。
蘇櫻頓了頓,這一年多里她無數次發現他在偷偷窺探著她,目光既熱切又猶疑,又好像在期待什麼似的。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總是偷偷看我?”
“沒什麼。”裴羈放下書,“夫人生得美,總忍不住要看。”
蘇櫻嗤的一笑,伸手向他鼻子上一捏:“滿嘴鬼話,我才不信。”
手上的泥漿沾在他鼻尖上,裴羈笑笑地擦了,起身抱住:“念念,你有沒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那間鋪子,不要用自己的錢買了,我的都是你的。
“沒有呀,”蘇櫻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怎麼,你有事嗎?”
她還是不願說。裴羈笑了下,湊在她耳邊:“早點弄完收拾了吃飯,咱們早點睡吧。”
早點睡做什麼?還不又是纏著她。蘇櫻臉上一紅:“沒正經。”
“夫妻之間,有什麼正經不正經的。”裴羈笑著,向她耳尖上輕輕一咬。
他得再耐心些,給她足夠的時間,信任他。
“郎君。”張用在廊下喚了聲。
蘇櫻連忙掙脫,紅著臉道:“你快去吧,肯定有事
找你。(筆趣?閣小說)[(.co)(com)”
眼看他走出去跟張用在廊下低語,蘇櫻湊在窗邊,模糊聽見張用道:“牙行說敦義坊的宅子有人詢價。”
心裡突的一跳,許久不曾想過,此時突然便想起那裡的四面高牆,遮蔽著整個院子的合歡樹,那段她不願想起的回憶。
向窗後一躲,看見裴羈向外走去,模糊聽見他道:“東西都燒掉。”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宅子賣掉,東西燒掉,那段不堪的記憶絕少再有機會來困擾她了,可真的,就能徹底安心嗎?
握著滿手的泥,定了定神。她現在手中有錢財,名下有產業,憑著一手畫技也嶄露頭角,便是與裴羈有什麼,獨自在長安城也站得穩腳跟。她沒什麼可怕的。
窗外日色西斜,廚房的方向升起了炊煙,想來是裴羈交代了廚房早些做飯。他還真是心急。忽地想笑,蘇櫻便笑了。人生從來難以預料,她又何必杞人憂天?至少如今他們很好,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入夜後。
臥房早早熄了燈,珠羅帳裡忽地傳來一聲嬌嗔:“也不能次次都是我在上面吧?累了。”
裴羈老臉一紅,握著她的月要慢慢放下:“那我來。”
倒也不是躲懶,只不過她這般居高臨下掌控他,俯視他,愉a悅從來都是數倍。更何況他也仔細比較過各種姿/勢,在上面時她彷彿最愉/悅,也最快能夠滿足,既然有比較有實踐,自然便要這個最優之選。
不過她既然累了,便是他來吧。抱著她放低,那吻不曾間斷,從耳尖一路放低。
蘇櫻很快便覺得迷糊,他呼吸灼熱,從身後貼近了,又從要間攀升,忽地向前。時緊時慢,疾風與細雨交錯,讓她不由自主,呢/喃櫻送。耳邊傳來沉重的呼吸,他突地疾馳,蘇櫻猛地一疼,驚叫一聲。
“怎麼了?”裴羈急急停住,心裡突突亂跳。
“疼。”蘇櫻頓了頓,推開他,“不要了。”
滿心欲a念都成驚怕,裴羈摸到火摺子,咔一聲打開。燈火下她臉頰上紅暈未消,又有些發白,懨懨地抱著絲被,裴羈連忙點著燈,抓了件衣服披上:“我去叫大夫。”
“不用。”蘇櫻拉住他,“我歇歇就好,哪有這時候叫大夫的?”
也沒有為這種事叫大夫的。連耳根子上都紅了:“快睡吧。”
裴羈懊悔到了極點。都怪他太莽撞,害她吃疼。俯低了輕聲安撫:“真不用叫?”
“不用。”蘇櫻閉著眼睛,白天明明歇了那麼久午覺,此時又覺得困,“我累了,想睡。”
“要洗洗嗎?”她一向愛潔淨,這樣子想來睡不好的。
眼皮沉得很,蘇櫻嗯了一聲,覺得身子一輕,他抱著她去了淨房。
水是溫的,他的手是熱的,細細替她擦拭乾淨,換上乾淨小衣,又抱她回來。想安撫他兩句,困得很,一下子便沉入了夢鄉,最後一絲模糊的印象是裴羈低著頭靠著枕邊看她,熱切又猶疑,彷彿在期待著什麼的眼神。
四更時分。
裴羈輕手輕腳起床,在外面梳洗了,又悄悄回臥房看蘇櫻。
紗帳低垂,她睡得正沉,微微蹙著眉頭。在做夢嗎?夢中是否不歡喜,所以蹙著眉?
輕輕將眉頭撫平,放下帳子,悄悄離開。
外面天色剛剛發白,僕從提著燈在前面引路,裴羈想著方才那並不安穩的睡顏,叫過張用:“催著些牙行,儘快把宅子處理掉。”
蘇櫻在夢裡。
許久
不曾做過的夢了,長安的橫道縱道,她努力逃著,到處都是虛空茫茫,怎麼也逃不掉。自己也知道是夢,這份緊張惶恐便有了一層隔膜,自己也覺得奇怪,近來生活安穩,她已經許久不曾做過這個夢,為何又在這時候做了?
只恨還不能醒,這驚惶雖然有隔膜,總歸還是驚惶了。
“郎君走了,” 耳邊突然傳來幾聲叫,是廊下的鸚鵡,“郎君走了!”
蘇櫻終於醒來。
侍婢聽見動靜,連忙進來服侍。葉兒早已放為良籍,又是她的義妹,去年年底嫁了一名八品吏員,自己有了家,此時便是她調教出來的兩個丫頭貼身服侍,蘇櫻定定神:“郎君走了?”
“兩刻鐘前走的,不讓吵醒夫人。”侍婢服侍著穿好衣服,道。
夢裡那些煩悶憂懼消失了大半,蘇櫻吐一口氣。裴羈因為要上朝,所以總是四更天離家,別家都是妻子起身服侍,安排早飯,裴羈卻從來不叫她,一切都是自己安排,只為了讓她多睡會兒。
他對她,可說是無微不至,她到底在不安什麼,竟做了這個夢。
起身洗漱了,侍婢送來飯菜,幾樣麵點菜蔬,一碗鴨子肉粥。都是素日裡常吃的,此時卻突然覺得一陣難受,急急推開:“取些烏梅漿來,把這些撤了吧。”
侍婢連忙端走,蘇櫻推開窗,大口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心裡突然一動。
從昨天便一直覺得膩得很,聞不得油腥,吃不得甜味,昨夜又那樣。他們夫妻情好,床幃中甚是和諧,從不曾有過那樣的情形。算算日子,癸水也遲了十來天,只不過這陣子臨近中秋事多事忙,自己也混忘了。
心跳突然便快了,喚過侍婢:“請陶大夫過來給我診脈。”
難道是,有了?
裴羈散朝後又去政事堂公務,正忙時有吏員來報:“裴相,張用有事稟報。”
裴羈心裡一跳,無端便有些緊張。若非有急事,張用不會來政事堂尋他。急忙出來時,張用候在院外:“郎君,夫人叫了陶大夫診脈,診完脈便睡了。”
“陶大夫怎麼說?”裴羈急急問道。
“夫人不讓陶大夫透露結果,”張用道,“我等都不知道。”
那點緊張放大了到了極點,從昨天起她就不太對勁,早該請大夫的,都怪他!急忙返回向顧禎告了假,如飛一般地出去,在皇城門前打馬飛奔而去。
不讓陶大夫說結果,是怕他擔心吧?可她昨天便種種不舒服,夜裡又叫疼,診完脈立刻又睡了,這病症不會輕,是什麼病?
心砰砰亂跳,額上出了汗,手心也是,滑得握不住韁繩,老遠看見裴府大門時,一個飛躍跳下,拔腿往裡面跑。
越過穿堂,跑進二門,內宅裡靜悄悄的,服侍的侍婢安安靜靜守在門外,讓他惶恐的心稍稍安定。
她馭下寬嚴相濟,極得侍婢們尊敬,若真是她有什麼病症,這些人不會這麼平靜。
輕著步子向前,低聲問道:“夫人怎麼樣了?”
“夫人睡著呢。”侍婢打起簾子,笑意盈盈,“郎君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還能笑,應該是無事吧。想問問診脈的結果,但她既然吩咐過不要透露,又何必為難這些婢子。裴羈輕手輕腳走進去,臥房裡簾幕低垂,她側身向裡睡得正熟,如早晨一般,微蹙的眉頭。
裴羈在床邊繡墩上坐下,手探進被子裡,握住她的手。
蘇櫻又做了那個夢。暮色下的長安城,重重不見盡頭的橫道、縱道,她
在逃, 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出口,在惶恐中再一次意識到,她是在做夢。
為什麼又做了這個夢。
覺得冷,疲憊,無奈怎麼都醒不過來。手心裡突然一暖,鼻尖嗅到淡淡的降真香氣。
那麼溫暖,熟悉,是裴羈。不是那個逼得她在長安城奔逃的裴羈,是她的夫婿,那個早晨從不捨得叫醒她,會為她梳頭畫眉,在夜裡抱她去洗漱的裴羈。
一切都不同了。這個夢,她不該再做了。
沉重的夢境突然打破,蘇櫻睜開眼睛,對上裴羈黝黑的眸子。他坐在床邊看她,熱切猶疑,又帶著期盼的目光。
他的手在被子裡握著她的,方才她在夢中感覺到的暖意,就是他。蘇櫻默默看他,湊過去,臉貼在他手臂上:“哥哥。”
裴羈撫著她的發:“念念,你怎麼了?”
為什麼夢裡如此不安穩,為什麼方才看著他的時候,似是要哭。
“沒什麼。”蘇櫻又向他近前湊了湊,他立刻起身挨著她坐下,抱她在懷裡,大手輕輕拍撫著。
他沒有再追問,她心裡亦是安靜,輕著聲音:“怎麼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聽說你請了大夫,趕著回來看看,”到此時心跳還快得很,模糊覺到點什麼,又總是想不清楚,“你怎麼樣?”
蘇櫻眼中浮起淡淡的笑意。就知道瞞不過他,因著不想讓別人告訴他此事,所以特地叮囑陶大夫不要透露,沒想到他急成這樣,竟直接跑回來了。
此時心中一片安穩,帶著笑:“我沒事,哥哥近來在忙什麼?”
裴羈頓了頓,覺得她似乎話裡有話,頓了頓:“我把那幾處宅子處理了。”
是的,她知道。曾經的噩夢都已經過去了,便是將來再有什麼困頓,她也都能應對,更何況還有他。蘇櫻向他懷裡又靠近些,貼著他的胸膛:“我知道。”
那麼為什麼,還不告訴他診脈的結果?裴羈低頭吻她:“念念,我須得向你支一筆錢。”
“向我支錢?”這本就是他的家,從前他要用什麼便從賬房上支取,又何須向她領?蘇櫻意外著,對上他漆黑的眸子,突然之間又明白了。他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他,這個家她做主,錢財等物,都是她來支配,包括他的所需,所用。眼梢溼了,唇邊卻帶著笑,“好呀,你要辦什麼?要多少?”
“聽說夫人在東市看中一間鋪子,我想求夫人支了這筆錢,為夫人買下,契書只寫夫人的名字,”裴羈輕輕吻著,懷著期待,帶著緊張,“如何?”
看見她如花一般,漸次在眼中,在靨邊綻放的笑容,她勾住他的脖子,湊上來輕輕一吻:“好呀。”
砰一聲,高懸的心重重落地,裴羈長長吐一口氣,緊緊抱住:“好念念。”
我會竭盡全力,讓你再無顧慮,安心做你想做的事。
耳邊聽見她的低呼,她推了他一下:“不能抱這麼緊。”
心裡突然又是一跳,在模糊的期待中放開她,又握住她的臉:“念念?”
蘇櫻看見他眸子裡自己的影子,帶著笑,帶著淚,安穩,柔和。再不是從前那個漂泊無依,事事都要算計的蘇櫻了。她有了家,溫暖的家,有了自己的愛人,即將有自己的孩子。
拉著裴羈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肚子上:“哥哥。”
“我們要有孩子了。”
(全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中秋節完結啦,祝寶貝們中秋快樂,心想事成!
全訂的寶貝們麻煩打個分好不好?非常感謝寶貝們這幾個月的陪伴, 沒有你們就沒有這個文最終的模樣,感謝你們的鼓勵支持,讓我能夠更好地完成心中的構思,給了念念和裴羈圓滿的結束。
會有福利番外,需要過幾天,因為規定是完結七天後才可以添加。
最後再放下接檔文,快的話大約十月開,比較個人體驗的文,為所有孤獨敏感的我們~
《退婚》:
江念從鄉下回到江家沒多久,便與侯府嫡次子沈豫定下了婚約
消息傳出,京中一下子炸了鍋。
沈豫身為“盛京雙璧”之一,文武雙全,俊雅矜貴,無數貴女心中的白月光
江念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女,獨自被留在鄉下那麼多年,疏於教養,
除了一張臉沒有一樣拿得出手
江家上有千嬌百寵的嫡長女,中有才名遠播的庶二女
這樣的好親事,如何輪得到她一個默默無聞的庶三姑娘?
後來侯府鬧著退婚,眾人這才知道,
原來沈豫求娶的是江唸的二姐
不知是誰偷換了庚帖,這才變成江念。
真相大白,江念退還庚帖,取消婚約
江家上下又炸了鍋。
嫡姐笑她不自量力,竹籃打水一場空
姨娘罵她不擇手段,連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都要算計
一向跟她親近的二姐也因此與她生了隔閡,生分疏遠。
一片責難聲中,“盛京雙璧”頭一位
沈豫那位高不可攀的嫡長兄沈離,
親登江家大門。
青年長身玉立,目光越過綠窗,看住窗後安然沉默的少女,
聲音清朗:
“在下沈離,求娶江三姑娘,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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