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我答應了裴羈
這數百個日夜刻骨銘心的愛戀,都隨著一路征塵,給自己一個了斷吧。
翌日一早,一行人離開梓州,前往錦城。
少見的大晴天,古棧道曲曲折折的痕跡嵌在幽綠山水間,自有一種久經滄桑的蒼茫寥廓,蘇櫻策馬快行,狹窄的道路上深深淺淺,是無數年裡無數行人留下的車轍印、馬蹄印,哪一個是當年竇玄留下的痕跡?
“冷不冷?”竇晏平拍馬跟上,揚聲詢問。
“不冷。”蘇櫻擦了擦額上的汗。手是熱的,心裡也是,唯有膝蓋被風吹得太久,縱然戴著護膝還是有些僵硬麻木,忍不住揉了兩把。
竇晏平立刻留意到了:“膝蓋冷?”
“沒事,揉兩下就好了。”蘇櫻道。
竇晏平跳下馬,解下自己的護膝提在手裡:“你綁這個吧。”
怕太沉她戴著不方便,所以給她做的護膝用的是輕便的皮毛,眼下看來,還是他用的這種笨重厚實的皮子擋風更好。走近了要替她換,她笑著推辭:“不用了,我自己來。”
“我來,”竇晏平仰頭看她,笑了一下,“你不用下來了,歇歇吧。”
身後,裴羈催馬趕上,看見竇晏平彎腰解下她的護膝,又給她戴自己的護膝,障泥和馬鐙懸在邊上礙事,他便一手托起她的小腿,一手將護膝的束帶繞過去,在側面綁住。心臟突突地跳了起來,妒忌壓不住,又深吸一口氣壓住。
他該相信她,他也該給她更多空間,更多自由。
在沉默中勒馬,安靜地等在道旁。左肩的傷還沒好,原不該騎馬的,但坐車太慢,她走這條路就是想復刻竇玄的軌跡,早發梓州,晚至浣花溪,他又怎麼能拖她的後腿。
竇晏平綁完束帶,拉過馬鐙給蘇櫻踩上:“好了。”
餘光瞥見裴羈沉默的臉,他望著這邊一言不發,既不曾阻止,也不曾想要加進來。竇晏平放下馬鐙,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裴羈好像跟從前不一樣了,從前的他如跗骨之俎一般,總是死死盯著她,但現在,他好像懂得了進退。不過,一時能做到,未必一世都能做到,他心愛的小娘子,總要嫁給最懂得珍惜她的人,他會一直盯著,看裴羈合不合格。
“還歇嗎?”竇晏平
“不歇了,走吧。”蘇櫻抬眼望著前路,曲曲折折的山道一路向南,道路盡頭便是錦城,她的家鄉,“回家去。”
回家去。離開十年,她要回家了。
未正前後,蘇櫻催馬穿過錦城高高的城門。
樟樹榕樹,冬日裡葉子未曾落盡的杜鵑樹,離開十年不曾見過的家鄉風景,處處熟悉又處處陌生的街道,久違的鄉音一下子盈滿雙耳,眼睛不覺溼了,她回家了,整整十年,她終於回家了。
歡喜充盈著,又有隱約的懼怕,家鄉,從來都與父親同為一體,這麼多年裡她深信不疑,世上待她最好的父親,也許,不是她的生身父親呢?
“念念,”耳邊傳來裴羈輕柔的語聲,蘇櫻回頭,他於馬背上伸手,輕輕握一下她的
手,“別怕。7[(.co)(com)”
呼吸屏住了,蘇櫻帶著淚,重重點頭。他是懂她的,知道她有多想家,亦知道她近鄉情怯,害怕著未知的結果,他從來都最懂她。
“念念,”竇晏平從前面回頭,“道路與你小時候不太一樣了,跟著我走吧。”
蘇櫻答應著,跟在他身後穿過一條條街道、巷陌,遙遙看見一帶流水,是浣花溪,白石板橋跨過清溪兩邊,石子漫成的小路兩邊長滿襄荷、銀蓮、紫菀花,小路盡頭,便是她的家。
三進小院,灰瓦粉牆,門前種著木棉和杜鵑,花開之時滿眼錦繡,是她小時候最喜愛的景色。蘇櫻定定站著,看著,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一切都會消失,眼角溼溼的,不知什麼時候掉下淚來。
手裡塞進一塊帕子,是裴羈,他看著她,目光溫柔得很:“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