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是她”
可惜好景不長,之後宦官弄權,二十幾年間帝王更替五六次,越換與河西越疏遠,以至於生出忌憚防備,竟然要他將唯一的兒子送去長安為質,若不是阿摩夫人站出來將嫡親的兒子送去,這一關,還不知道怎麼過。
他如今父子團圓,阿摩夫人卻是喪夫之後,連兒子都天各一方。張伏伽心中愧疚,拉起張法成:“法成啊,以後你行事謹慎些,不可再如此莽撞。”
“是。”張法成答應著,又道,“伯父若是不方便的話,裴羈由我應付,絕不讓他壞你的事。”
“我也沒什麼事可讓他壞的。”張伏伽搖搖頭,“他想查什麼,就讓他查吧。”
前幾年王欽掌權時,幾次三番要他增加賦稅,又要他進獻貢品,還曾派了個監軍來監視,後面王欽倒臺,那監軍被緝拿歸案,朝廷並沒有再派新的監軍過來,他以為是朝廷信任他,還曾暗自慶幸,沒想到裴羈竟親自來了。也許真是要拿他什麼錯處,好對付他吧,但他問心無愧,由他去吧。
“伯父。”張法成還想再說,阿摩夫人打斷他,向張伏伽道:“大哥,你就讓法成去辦吧,他雖然蠢笨些,對你卻是忠心耿耿,裴羈顯然來者不善,有法成照應著,你也好有個防備。”
張伏伽沉吟著,許久:“好。”
府中刁斗報著時辰,已然醜正了,張伏伽轉身離開:“弟妹,法成,你們快些休息吧,時辰不早了。”
張法成一直送到門外,待到他徹底離開,這才返回屋裡,捂著臉埋怨:“娘,做做樣子就行了,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你呀,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將來早晚在女色上栽跟頭。”阿摩嘆著氣,取了藥膏給他塗抹了傷口,“你先前弄去私宅那些人才逼著你處理了,你又來弄,還扯出了康白,給我惹出多少麻煩!”
“康白不過是個下賤胡商,我要他的性命
易如反掌,
母親怕什麼?”張法成不服氣。
“你以為只有康白?”阿摩夫人抹完了藥,啪一聲放下藥盒,“裴羈只怕也是為那個葉蘇來的。”
“怎麼可能?”張法成不信,“我打聽過,葉蘇在沙州待了一年多了,裴羈一直在長安,他們怎麼可能認識?”
“你性子太粗疏,看人看事總是不能留心細節。”阿摩夫人慢慢在榻上坐下,“今夜我觀察了很久,裴羈從進門後就一直盯著葉蘇,那個葉蘇看他的神情也古怪得很,我總感覺她對裴羈,似乎比對康白更熟悉親近,你這次,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怎麼可能?”張法成還是不服,“就算裴羈認識她,又怎的?他如今在我手裡,老實就算了,不老實,一刀殺了。”
“你伯父不會讓你動他的,”阿摩夫人思忖著,“我擔心裴羈是為了賬目的事來的,他現管著戶部。”
“那又怎的?”張法成,“這裡是我的地盤,不信他能翻出大浪。”
“你的地盤?”阿摩夫人冷冷看他一眼,“河西如今是你伯父的地盤,將來是張敬真的地盤,跟你有什麼相干?”
張法成冷哼一聲:“只要過了重陽。”
母子兩個都有片刻沉默,少頃,阿摩夫人低聲道:“裴羈總是摸心口,只怕那裡藏著機密東西,你想辦法探探底。”
“老夫人,郎君,”房門敲響幾下,侍婢在外面稟報,“先前那個康郎君又來了,要接葉畫師的親眷回去。”
阿摩夫人點點頭:“你讓後頭把那兩個女人放出去給他。”
“不行!”張法成連忙攔住,“留著她兩個,也好拿捏葉蘇,那個女人我要定了。”
“蠢材,過了重陽,有多少個葉蘇你拿不下?”阿摩夫人推開他,揚聲吩咐,“讓康白在院門外頭等著,一會兒就把人給他送出去。”
客房。
報時的刁斗一聲接著一聲,空曠清冷地響著,裴羈慢慢走出門外,站在廊下,抬眼眺望。
三進的跨院在節度使府正中間,前面是張伏伽的公廨,後面是張法成的偏院,他若是有什麼舉動,兩邊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說眼下房前屋後,廊下院裡,密密麻麻光是站在明處的侍衛就有二三十個,暗處更不知還有多少。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進府,便會被軟禁。只是看一開四張伏伽的言談神色,似乎並沒有這個打算,一切更像是張法成在推動。
外面有低低的說話聲,裴羈聽出了是康白,快走幾步來到院門前。
果然是康白,踏著夜色往張法成院裡去,裴羈邁出門檻,侍衛立刻上前:“裴相,還請回去休息吧。”
“退下。”裴羈並不看他,一徑向前,“康郎君。”
久居上位,自有一種凜然氣魄,侍衛不敢再攔,眼睜睜看著他轉過廊廡,又見康白迎過來行禮:“裴相。”
燈籠從他身後照著,他長身而立,不卑不亢,裴羈冷冷說道:“我記得你還要進京籌備聖人的千秋節大法會?再不走,時間來不及了。”
康白明白,他是要他儘快帶蘇櫻離開,點頭道:“正是著急趕時間,明天就走。”
“那就好。”裴羈冷冷看著他。總有三十多歲了吧,這般老,容貌也只是平常,他怎麼敢。然而眼下,又不得不假手於他,“你應當知道,我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