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需要一個道歉
田昱總說這個女兒好強鬥狠,心眼卻不算多,其實田昱看錯了,田午雖然好強鬥狠,心機同樣深沉。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一腳踢田承祖下水,又用幾個女兵把田承祖死死按在水裡出不來,漳河兩岸全是看龍舟的士兵和百姓,經此一回,田承祖在眾人心中只會留下一個窩囊無用的印象,即便田昱勉強把魏博傳給他,將來必定也不能服眾,難說什麼時候就要被田午拉下馬。
心機手段無一不強,只不過本朝從不曾有女子為節度使的先例。她想出頭沒問題,想拉他下水,以此在田昱面前搏個勝出也沒問題,他雖不會答應,但也不會覺得為自己謀利是什麼不光彩的事,但她暗地裡挑撥蘇櫻和他的關係,那就不行。
“哥哥,”突然聽見蘇櫻問道,“田將軍為什麼說等我想起來了,肯定不會嫁你?”
裴羈心中一緊,低頭,蘇櫻正看著他,霧濛濛一雙眼帶著迷茫,疑惑,還有淡淡的探究。裴羈突然
有些不敢看,轉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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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對她說?他那些令人不齒的過往。要繼續瞞著嗎?可既然錯了,難道不是應該把自己犯下的罪行一一坦承,才能做到最徹底的懺悔嗎。
蘇櫻安靜地等著。他不會說的,他傲慢自負,過去那些事他既不覺得做錯,又怎麼會承認。卻在這時,突然聽見他沉沉的語聲:“我過去,待你很不好。”
蘇櫻皺眉,在驚訝和茫然中,不由自主問他:“怎麼個不好法?”
他敢說嗎?那些齷齪骯髒的事情,囚她在四面牆壁之間,不見天日的那一個多月。蘇櫻冷冷看著,他低著頭,睫毛垂下來掩住情緒,也就沒發現她眸中的冷意,他開口了,生澀的,極慢的語速:“你本來,與竇晏平定了親。”
蘇櫻啊了一聲,在驚訝和迷茫中,茫然地站著。他抬頭看她,讓她突然意識到決不能被他發現真實的情緒,急急轉開臉,下一息,他重又抱住她:“念念,對不起,是我用卑劣的手段,拆散了你們。”
有什麼對不起的,做了惡事,惡有惡報就好,道歉有什麼用。蘇櫻轉著臉不肯看他,覺得眼梢發著燙,心上也是。到這時候突然意識到,原來她不僅需要惡有惡報,也需要一個道歉。
“念念,”裴羈想扳過她的臉,看清她的神色,伸手又縮回來。他不敢。原來他,也有不敢面對的一天。無可回頭,卻還是拼命想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你跟竇晏平,你們不能在一起,你母親跟他父親,可能有私情。”
蘇櫻長長吐一口氣。那根簪子,竇玄怪異的行為,還有,他們長達十年同在蜀地,錦城與梓州相隔僅僅一百多里地。她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竇晏平也想到了吧,方才他離開時,那樣黯然的神色。
“念念,”裴羈看見她薄薄的肩顫抖著,風中落葉一般,心中突然生出對自己的強烈不齒。抵賴有什麼用?當初下手時,他也並不知道這些隱情,他對她那些卑劣的行經,根本無可置辯。扶她在榻上坐下,半蹲了身在她腿邊,“不過,一切都不是我過去那麼對你的理由。”
她還是轉著臉不肯看他,裴羈深吸一口氣:“你逃出長安那次,是我暗中作梗,壞了你的計劃。我逼得你不得不求我,又趁勢軟禁你,你問我會不會娶你,我拒絕了。”
“別說了!”情緒一霎時惡劣到極點,蘇櫻恨恨打斷,他紅著眼,匍匐在她腳邊抬頭,讓她陡然想起此時的境地,急急改口,“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裴羈怔了怔,像兜頭潑下一盆冰水,那些折磨得他日夜不能安眠,讓他無時無刻不想傾吐的懺悔,她全都不記得了。他是永遠不能得到她的原諒了。在沉重的悔恨中緊緊抱著她:“對不起。我願用餘生百倍千倍補償你,只求你不要離開我。”
蘇櫻看見他卑微仰望的臉,眉高鼻挺,刀削斧鑿般清晰的輪廓。她不需要他的餘生,她只需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轉開臉:“我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就不需要他的補償,這沉重的包袱,終其一生,他都將獨自揹負。裴羈緊緊擁抱著,明明就在懷中,觸手可得,卻像隔著山海,觸摸不到。“念念。”
蘇櫻又聞到熟悉的降真香氣,摻雜著金瘡藥的氣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擰成一股晦澀混亂的氣味,讓人心煩意亂。用力推開他:“放開我。”
懷中驟然一空,她起身離去,裴羈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她素色的裙裾在門外一閃,低聲道:“我累了,我想一個人待著,別過來。”
“念念!”裴羈喑
啞著嗓子起身,她在簾外回頭,冷冷地向他一望。
砰,房門在眼前關上,四周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光線也暗下來,裴羈沉默地坐回原地,驀地想起在長安時,她獨自被關在宅中時,是不是也是這般死寂的,不見天光的時日。
都錯了。不能回頭,哪怕悔到撕心裂肺,也無法重來的過去。
更可怕的,是她全都不記得了。讓他連懺悔,都失去了對象。
蘇櫻快步走到另一頭房裡坐下,心緒翻騰著,久久不能平靜。
不該生氣的,既要哄他,就該裝作原諒,讓他進一步放鬆警惕,可親耳聽見他說出過去那些事,心裡的恨怒又怎麼能壓得住?
“娘子,”
葉兒看她神色不對,連忙跟進來,“是不是哪裡不好?”
“沒事。”蘇櫻定定神,抬眼,臥房門始終沒開,裴羈沒出來,悶在裡面不知道做什麼。
“娘子,”門外張用喚了聲,“節度使請郎君過去府中一趟。”
“郎君在臥房,”葉兒看蘇櫻不說話,忙道,“你自去稟報。”
餘光裡瞥見張用走去敲門,蘇櫻陡然又一陣鬱燥:“關門。”
她不想看見裴羈,至少現在不想。
既然已經沒能掩飾住,那就趁勢往下走,把這場生氣的戲碼做足了。
門關上了,隱約聽見張用在那邊說話,臥房始終沒有動靜,裴羈沒有出來。
節度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