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記得他們是愛人
田午低頭,嘴唇勾了勾,手中船槳重重向水裡一探,再划動時方向卻突然與其他人相反,全船步調驟然被打亂,片刻凌亂間,只聽得兩岸觀賽的百姓齊齊發一聲歡呼,李星魁的船已搶先衝過了終點。
“恭喜李將軍拔得頭籌!”田昱已立刻站起,舉著酒杯走向李星魁,“我敬李將軍一杯。”
李星魁連忙也站起,平日裡對田昱並沒怎麼放在眼裡,此時卻因為那兩個郎將名額並著五十名牙兵的名額,滿心裡都想要親近,舉杯向田昱躬身低頭:“屬下不敢,慚愧!”
“呵!”薛沉黑著臉,看著田午的船第二個衝過終點,跟著才是薛家船、黃家船,“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了,今年竟是母雞打鳴!”
他明裡說的是田午,暗地裡卻也帶上了李星魁,李星魁笑容一滯,田昱帶著安撫拍了拍他的肩膀,揚聲道:“來人,把彩頭給李將軍送上!”
侍從抬著那堆箱子全都送到李星魁面前,黃周黑著臉灌一口酒,彩頭沒人稀罕,難受的是面子上過不去,誰知竟是最弱的李星魁得了這麼多好處!
鑼鼓聲中,最後一條船也衝過終點,裴羈走回棚中坐下,想起竇晏平已經走了幾刻鐘,心裡便有些焦急。龍舟之事已畢,眼下還需等著聖旨,這聖旨幾時能到,幾時能回去看她?
“裴三郎,”耳邊一聲低喚,田午大步流星進來,一扭身在他對面坐下,“我幫了你這麼大忙,你該如何謝我?”
裴羈抬眼,淡淡道:“將軍非是幫忙,乃是補過。”
今日必須讓李星魁贏,把李星魁的體面抬到最高,才能最大程度激發薛黃二人的不平,田午不懂關竅,一味爭強好勝,險些誤事。
“你太好強,今日險些壞事,”邊上田昱也聽見了,低著聲音,“以後休得如此莽撞。”
田午笑了下,拿過裴羈的酒杯握在手裡把玩著,半晌,幽幽說道:“阿耶和裴三郎既有安排,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難道要防著我不成?”
“你女兒家,機要公事不需你插手。”田昱道。
“女兒家怎麼了?女兒家就不是人了?”田午一口飲盡杯中酒,撂了杯子,“我上陣廝殺的時候阿耶怎麼不說我是女兒家?”
“我不曾讓你去,是你爭強好鬥,每次都爭搶著要去。”田昱沉著臉,“休要再吵嚷,壞我的事。”
裴羈沉默地聽著,餘光瞥見棚外一個人急匆匆走來,卻是留在家中的侍從,心裡突地一跳。難道是她有事?不等那人上前,早已起身迎出去:“娘子有事?”
侍從嚇了一跳,看他神色緊繃,忙道:“娘子安好,張頭領差我來稟報郎君,竇郎君去了,娘子與他在屋裡說話。”
裴羈心下一沉,抬眼,看見遠處煙塵翻卷著,一彪人馬飛快地往近前來,最前面的人緋衣玉冠,正是兵部前來傳旨的官員。
宣諭使府。
竇晏平看著蘇櫻,有些奇怪她為什麼會問起裴羈的公事,卻還是如實答道:“田節度預備在牙兵中擢升兩名郎將,又準備改革牙兵承襲之法,以功高者居之,才不配位者褫奪名額,眼下為著此事他們內部起了爭執,這主意,應當是裴羈出的。”
蘇櫻恍然,原來裴羈所說的危險,是指此事。大約是怕牙兵恨他,連帶著要對付她。賞賜之事歷來難辦,雖然她對魏博牙兵瞭解不多,但先前在盧家她曾見過的,那些僕婦為了一吊錢的賞賜都能鬥得你死我活,更何況是提拔為將這等的榮耀。三家人,只給兩個名額,裴羈果然深諳人心。
思忖著問道:“牙兵記恨裴郎君,依你之見,誰對誰錯?”
竇晏平頓了頓,不願意幫裴羈說話,但他從來又都是就事論事,從不會因為私人恩怨,罔顧是非。慢慢道:“為兵將者,服從主帥乃是本分,魏博牙兵當著田節度的面都敢輕慢,若換了是我,也會下手整頓,節度使的體面還在其次,這般驕橫不服管教,一旦起了戰事多半不會服從節度使調遣,卻要貽誤戰機,釀成大禍。”
蘇櫻沉默地聽著,驀地想起盧崇信的話:姐姐,我會聯合牙兵,幫你殺了裴羈。
她從來都知道王欽把持朝政,引得朝野上下怨聲載道,盧崇信投靠王欽是為了權勢,她能理解,也不覺得應該指責,但盧崇信如果聯合牙兵殺了裴羈,那麼整頓牙兵的計劃必然失敗,魏博必將易主,天下又將是一番大亂。
那晚她問裴羈牙兵為什麼記恨他,裴羈道,所謀不同。裴羈更重實效,不怎麼論心跡,但竇晏平是正人君子,他做出的判斷,必然是為了百姓,出於大局考慮。
一時間心裡千迴百轉,低著頭半晌不曾說話,聽見竇晏平問道:“你怎麼了,念念?”
“沒什麼。”蘇櫻抬頭,“中午就在這裡吃吧,我與你一道過節。”
竇晏平心尖一熱:“好。”
漳河邊。
侍從將彩頭一抬抬在李星魁坐席前擺好,圍得花團錦簇,裴羈向田昱遞個眼色,田昱笑著舉杯向薛沉、
黃周幾個一望:“你們也都敬星魁一杯,恭賀他拔得頭籌。[(.co)(com)”
薛沉黑著臉,敷衍著向李星魁舉舉酒杯,棚外咚咚咚幾聲腳步響,參與賽龍舟的一個薛氏子弟跑進來喚了聲:“伯父。”
“都是幹什麼吃的?第三名?”薛沉滿肚子不滿找不到出口,一酒杯潑在他臉上,“耶耶的臉都讓你們丟光了!”
“非是我們不盡力,突然間十三他們幾個肚子疼使不上力,”那子弟紅著臉辯解,“剛剛都去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