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親一下,就一下...
“老李,我看你今年又要懸。”薛沉看水面上自家的船隻遙遙領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到時候得了彩頭我分你一半。”
“別,”李星魁笑著搖頭,“這才剛開始,誰勝誰負還不好說呢,少誇海口。”
“快看!”黃週一探身,“現在是我家船在最前頭!”
河道上,果然是黃家的船壓過薛家半頭,暫時領先,薛沉霍一下站起來,高喝一聲:“衝啊,搶過他們,休要給耶耶丟臉!”
“呸,”黃週一把拽他回來,“嚎什麼,就許你當第一?”
裴羈不動聲色看著。薛沉、黃周、李星魁,三個人雖然會在這些小事上一爭高下,但一遇大事十分抱團,因為三個人都很清楚,唯有抱團一致對外,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八千牙兵皆是如此,他們通過血緣、姻親形成盤根錯節的關係,還會在加入牙兵時歃血為盟,約定一人戰死,同袍將奉養他的父母妻子,教養他的兒女成人,這麼多年來牙兵們通過運行這一套體系,使所有人在戰場上絕了後顧之憂,戰力超絕,又在戰場下聚成鐵板一塊,讓節度使也忌憚三分,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不破開他們的同盟,牙兵絕不可能服從節度使調遣。
主位上,田昱笑吟吟地吩咐一聲:“把彩頭拿上來。”
幾個侍從抬上一箱箱彩頭,是各樣奇珍異寶,又有盔甲刀劍等物,魏博牙兵身家豪富,薛沉幾個自然也沒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裡,薛沉笑著搖頭:“年年都是這些,沒啥稀罕的,就圖個玩吧。”
“是啊,”黃周也道,“左不過這些東西,都膩味了。”
田昱心裡一陣慍怒,這些人仗著勢大,從不拿他當主上看待,竟敢當著他的面瞧不起他的賞賜。抬眼,看見裴羈神色淡然向他一望,田昱壓下怒氣:“區區彩頭,的確沒什麼可稀罕的,不過今年在彩頭之外,我還備了些別的。”
“哦?”薛沉從矮榻上伸著腿,漫不經心,“都有什麼?說來聽聽。”
“除了每年例行的節賞之外,諸位牙兵弟兄忠心護主,戰功卓著,我一直在想著怎麼嘉獎才好,”田昱笑著看了眼李星魁,他是三家中勢力相對較弱的一個,“我打算增設兩名郎將,獎勵戰功最高的弟兄們一個出身。”
右邊,盧崇信坐直身子,來了,這大概就是蘇櫻探聽到的,裴羈今日的安排。
抬眼,裴羈端然坐在田昱左邊,神色淡然,但幾個牙將神色都不像之前那麼散漫了,李星魁看了眼田昱,黃周皺著眉,薛沉也皺著眉,問道:“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裴羈慢慢看過他們三個,所謂二桃殺三士。
八千牙兵由三名將軍統屬,每人配兩名中郎將,四名郎將,這是定規,數十年來從不曾更改過,但他建議田昱增加兩名郎將。
從兵擢升為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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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異於魚躍龍門,薛、黃、李三家子弟佔據牙兵大半人數,薛沉三人必定都想讓這增加的兩名郎將出自自家,但,名額只有兩個。
當!遠處一聲鑼響,龍舟衝過第一個彎道賽點,衝在第一位的又變成了薛沉的船,其他棚中的薛家子弟歡呼雀躍,薛沉沉著臉,追問:“田節度,你說說,什麼意思?”
“無羈,”田昱帶著笑喚了聲裴羈,“你替我向薛將軍他們解釋一下。”
“是。”裴羈叉手,向他一禮。
場中所有目光齊刷刷一齊盯住他,裴羈神色淡然:“我朝定規,一名將軍最多配四名郎將,田節度體恤牙兵弟兄們辛苦,願意在定規之外增加兩名,職位將以節度使屬官的名義上報朝廷,經六部核定,登記在冊。此次擢升以軍功為主,凡有資格參選的今日起自行上報戰功,起始之日為田節度到任之時,戰功最高的兩位,可得此職。”
場中頓時雅雀無聲,定規只能配四個,是以先前薛沉等人還想著這兩個名額是不是以節度使幕府的名義給,沒想到竟然要上報朝廷,那就是名正言順的朝廷官員了,竟有這等好事!1
田昱笑著添了一句:“薛將軍、黃將軍、李將軍,軍中的事你們最熟,戰功報上來以後便是你們三位裁奪,決定給誰不給誰吧。”
當!遠處又一聲鑼響,龍舟衝過第二個賽點,這次第一位的變成了田承祖的船,田承祖在百忙中向田昱揮了揮手,田午輕笑一聲轉過了頭,但薛沉幾個已經無暇關注這些,直勾勾一雙眼都盯著裴羈。
三家將軍,兩個名額,該給誰,不該給誰?
一片寂靜中盧崇信忽地一笑:“薛、黃、李三位將軍盡皆勞苦功高,不如各人都增加一名,豈不是好?若是田節度為難,我願上報王樞密,為三位將軍行個方便。”
他看出來了,裴羈這是要引著牙兵內訌,他絕不會讓裴羈得逞。
“我不是沒想過這點,可朝廷自有定規,這兩個名額已經是我削減了幕府屬員後千方百計騰出來的名額,”田昱搖頭,“再加一個不是不行,但再增加的話,要麼削減其他營寨的郎將名額,要麼就只能做幕府官,不是朝廷官員了。”
棚中其他營寨的將領一聽說要削減他們的郎將,一齊喧嚷起來:
“我們這些人本來配得就不足,如何能削減?”
“牙兵拿的頭一份糧餉,裝備最好人也最多,我們什麼都沒有,怎麼還要減?”
“不能只顧牙兵,讓其他弟兄寒心啊,請節度使明斷!”
喧嚷聲中薛沉繃著臉一言不發,若都是幕府官就罷了,若那兩個都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員,唯獨一個是幕府官,卻不是打臉?還不如不要。看了眼李星魁,李家勢力最弱,子弟最少,說不得,這次讓他委屈一下了。
卻突然聽見裴羈道:“去年與柔然一戰李將軍戰功卓著,朝廷有意嘉獎,想來詔書這幾日就要下來了。”
薛沉和黃周都是臉色一變,這次擢升以戰功計,眼下這意思,李星魁要佔一個名額了?
李星魁心裡一喜,臉上不敢露出來,忙起身向田昱一禮:“謝節度使賞識。”
裴羈端然跽坐,看見薛沉、黃周神色陰鬱看著李星魁。二桃殺三士,簡單卻顛撲不破的道理,他行的乃是陽謀,所有人都明白,但人性自有弱點,就算明白,也忍不住不爭。
田昱笑著,舉起酒杯:“今日過節,我敬諸位一杯。”
眾人各懷鬼胎,跟著舉起酒杯,裴羈聞到雄黃酒濃
烈的氣味,
驀地想起蘇櫻。她脾胃虛弱,這雄黃酒不能多喝,早晨竟忘了叮囑她了。
宣諭使府。
蘇櫻吃過早飯在庭中散步,門上掛著艾葉菖蒲,廚房在做雄黃酒,空氣中飄蕩著刺鼻的雄黃氣味,阿周連忙遞上帕子:“捂一下吧,難聞。”
蘇櫻低眼,不是她慣用的,是裴羈的帕子。大約是裴羈平日裡總在她房中流連,連帕子也弄混了吧。
“娘子,”張用匆匆走來,“太陽毒,還是回房去吧。”
蘇櫻看他一眼。自從裴羈下過命令之後,府中上下人等都拿她當女主人看待,再不曾有人勸她如何的,張用突然一反常態,大概不是怕太陽毒,是怕她在庭院裡走動,不大安全。
裴羈也說過要她不要出門,小心謹慎些,如此看來,裴羈此時跟牙兵,已經交上手了吧。
漳河。
一杯飲畢,眾人各懷心事,一時都不曾言語,唯獨河道上爭渡的龍舟一聲聲敲著金鼓,熱火朝天。
田午向河上望了一眼,田承祖此時已落到倒數第二,看看後繼乏力,握著酒杯向河邊走去,憑欄看著:“堂兄看起來,要落到最後一名了。”
田昱跟著看一眼,此時的心思哪還在這上頭?一仰頭飲一杯酒:“除了擢升兩名郎將,我還有一個嘉獎,無羈,你跟他們說說。”
裴羈欠身:“是。”
薛沉幾個齊刷刷地再又看過來,都知道方才那兩個名額不懷好意,都知道是他出的主意,可又忍不住不搶,臉色便不大好看:“裴宣諭這主意,還真是左一套,右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