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她總不能拋夫棄子
有人想要見你。誰呀?竇晏平。
手中布巾溼漉漉的帶著餘溫,他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緊緊盯著她,蘇櫻皺著眉又擦了一下,微微仰頭,疑惑的神色:“他是誰呀?為什麼要見我?”
邊上侍立的阿周心裡砰砰亂跳起來:“裴郎君。”
方才她在廚房時,竇晏平還幾次找來向她詢問蘇櫻的情形,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可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該跟蘇櫻有什麼。那天在船上裴羈問的那些話,分明也是知道些內幕,那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提起竇晏平?蘇櫻病成這樣,他突然提起竇晏平,就不怕引得她剛剛穩定的情緒再度崩潰?忍不住出言阻止:“小娘子什麼都不……”
見他沉沉鳳目略略一抬,淡淡向她一瞥,阿周呼吸一緊,感覺到無形的威壓。他並不想她插手,他要如何,並不容別人置喙。阿周猶豫著,眼下蘇櫻落到這個境地,他既肯娶,那麼蘇櫻的後半生全都著落在他身上,又豈能惹他不快?也只得壓下心裡的不安,低了頭不再做聲。
裴羈轉過目光,看向蘇櫻:“竇晏平,是我一位朋友。”
說話時鳳目一瞬不瞬,緊緊盯著蘇櫻,她眼中疑惑越來越濃,攥著毛巾不自覺地揉著,半晌:“你的朋友,為何要見我?”
裴羈頓了頓:“你也認得。”
看她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眉頭蹙起來似是在極力回想這人是誰,裴羈在袍袖底下,不自覺地攥著拳。
到這時也覺得自己有些心急了,她才剛剛穩定下來,不該為了那麼點疑心如此著急追問,應該再等等,等她徹底穩定下來再說。可又怎麼等得及。
卻又怕她,給出他不願聽的答案。在晦澀難言的情緒中,又再補了一句:“你若不想見,不見也可以。”
“好,”她如釋重負,眉眼輕輕一彎,“那就不見吧。”
砰!裴羈聽見心臟重重落地的聲響,在隱秘的歡喜中,低垂了鳳目。
她不願見竇晏平,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她聽見竇晏平的名字時眸中沒有一絲波瀾,就好像這個名字與別人,與這世上其他跟她不相干的人都沒有絲毫區別一般。她是真的忘了。忘了他,也忘了竇晏平。
竇晏平已經沒有機會了,可他如今是她夫婿,這世上與她最親近的人,他還有無數機會。點了點頭:“好。”
窸窸窣窣的動靜,她擦乾淨了手臉,對著鏡臺開始挽發,裴羈守在邊上,就著她用剩的水洗了臉,又用她用過的毛巾擦乾,上面殘留著微微的溫熱,也許是她皮膚的溫度。
蘇櫻慢慢挽著髮髻,從鏡子裡看見裴羈始終沒走,猶豫一下:“你,不出去?”
裴羈將毛巾攤平,放在架上。心裡不自覺的,又生出一絲疑慮。她彷彿於這些細節,諸如梳頭穿衣,諸如男女大防都還記得,偏是重要的人事,一樣都不記得。
失憶該是這種症狀嗎?他不曾有過經驗,那些大夫也說不清,此事便含糊著,時不時跳出來,讓他在放鬆時,突然一陣疑懼。“你餓不餓,要不要現在吃飯?”
蘇櫻搖搖頭:“不餓。”
“小娘子,飯是要吃的,”阿周急忙勸道,“已經兩三頓沒吃了,再不吃身子就受不住了。”
昨天昏迷不醒,只灌了些參湯下去吊氣,再不吃,人如何受得了?
蘇櫻咬著唇,看向裴羈:“心口發悶,吃不下,我想出去走走。”
羞怯著,求助的眼神,她才醒來時分明只跟阿週一個人親近,此時卻已經拋棄阿周
,
向他求救了。裴羈心尖一熱,情不自禁靠近,輕柔著聲音:“飯還是要吃的,身體要緊。”
見她略略發白的唇微微一抿,似是孩童未曾得到心愛的玩具,天真的失落,裴羈不由自主又道:“不過,可以先出去走一會兒,然後再回來吃飯。”
“好。”她一下子笑起來,偷眼看了下滿臉擔憂的阿周,笑容又小了點,“走一小會兒,就回來吃飯。”
阿週上前來扶,裴羈不動聲色阻住,自己伸手去扶蘇櫻:“走吧。”
她躲閃著,似是羞怯,飛紅的臉頰,裴羈心裡漾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像是渾身浸泡在溫泉水中,微微的腫脹、眩暈,堅持著,到底將她扶住,低頭在她耳邊:“不要躲,你我夫妻,不拘這個。”
夫妻之間,比這親密的事,更有許多。
他們的婚事,也該立刻操辦起來了。
她果然沒再躲了,紅著臉低著頭,任由他扶著向外走去,裴羈走得很慢,怕她才剛醒來步履不穩,她確實走得不太穩,於是大半邊身子都靠著他的臂膀,由他攙扶著邁步,她消瘦了許多,輕飄飄的像片落葉,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裴羈下意識地,將她又握緊些。
儘快成親,趁著她忘記了他們那些過往的時候。成了親,若是幸運,她腹中還有他的孩子,他們從此將緊緊綁在一起,再難拆分。
即便她今後再想起來,到那時木已成舟,她總不能拋夫棄子而去。況且他亦願意百倍千倍地彌補她,哪怕,她要他的命。
驀地想起橫道之上她手握匕首,刺向盧元禮後頸。想起長安那夜床榻之間,她毫不留情,咬在他咽喉上的一口。哥哥,咬不死的。她唇上沾著血,笑吟吟地對他說。若是能夠咬死,他猜她不會猶豫。
手上突然一個痙攣,似有什麼藏得極深的恐懼翻騰著鑽了出來,裴羈沉默著又壓下去,她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抬頭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裴羈低眉,扶著她慢慢走下臺階。
等成了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將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會給予她所有的尊崇,凡他所有的,任她索取,凡她想要,他亦會為她拿到。他會百倍千倍彌補她。可若是她想起來。
垂目看她,她也正看著他,臉上帶著失望:“這院裡好像不曾打理過。”
裴羈順著她的目光四下一望,這院落只是普通的鄉下院落,主人想來是疏於打理,原本零星種著的幾株草花細弱倒歪,反而是雜草個個肥壯,昂首挺胸地長滿了一地,無怪乎她不喜歡。柔聲道:“我讓他們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