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逃(上)
人品,才略?強迫一個弱女子的人品才略嗎?蘇櫻冷笑:“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想嫁你阿兄。”
眼看裴則憤憤地又想開口,蘇櫻冷冷打斷:“有件事裴羈必定不曾告訴你吧?我與竇晏平,早已定過親。”
裴則大吃一驚:“你說什麼,你跟十一哥?”
蘇櫻看見她震驚之下瞪大的眼睛,不知怎的,心裡驀地一陣苦楚,轉過了臉:“不錯。”
裴則在震驚中,看見她紅紅的眼圈,薄薄的肩微微顫抖著,她是在忍著不肯哭嗎?裴則怔怔的,想起昔日她在裴家時竇晏平的確去得很勤,的確時常與她在一處說話,那時候以為是竇晏平心腸好,不忍冷落她,現在想來,是不是他們那時候就已經好上了。
那麼裴羈,就不僅是背叛了母親和她,更是連摯友都辜負了。裴則緊緊攥著拳,依舊控制不住身體發抖,聽見蘇櫻微帶哽咽的質問:“若你是我,你選擇光明正大地嫁給竇郎君,還是和你兄長不明不白地待在這裡?你進來時也看見了,連這間屋子我都出不去。”
裴則緊緊攥著拳,指甲掐進肉裡,刺骨的疼。這些天她已經努力在接受這件事,接受她敬仰愛戴的兄長背叛了她們,與仇人的女兒有了私情,甚至這私情,還是對方不情願,他強迫做成的。但此時聽見蘇櫻親口證實,又聽見竇晏平的事,還是如五雷轟頂一般,眼前一陣陣發黑。
耳邊再次響起應穆的話:你兄長已經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你得幫他。
她得幫裴羈。而且,即便對方是她厭惡的蘇櫻,她也狠不下心,眼睜睜看一個弱女子承受這樣的屈辱痛苦。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你想不想逃?”
蘇櫻怔了下,沒說話,沉默地看她。
裴則便自己說了下去:“後天是我大婚之日,我會把這邊所有得用的人全部調走,我也會拖住我阿兄,不讓他過來,自晨至昏,你有一整個白天的時間。”
蘇櫻一顆心砰砰亂跳著,難以置信,緊緊盯著裴則。她那樣敬重裴羈,竟然肯幫她?
案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紙包,裴則手指按住,輕輕推過來:“這一包藥,足夠十數個人昏睡幾個時辰。”
她沒再多說,站起了身。
蘇櫻到這時候才有幾分相信,急急收起小紙包貼身藏好,裴則看她一眼:“走得越遠越好,此生此世,永不相見最好。”
蘇櫻點頭:“我亦有此意。”
眼前驟然一亮,裴則拉開門,快步走了出去,蘇櫻透過窗戶望出去,她單薄的身影在庭中一閃,消失在合歡樹的濃蔭之後。
侍婢飛快地進門來,警惕地查看四周,蘇櫻懷裡藏著那包藥,不動聲色坐在案前,抿了口茶水。
裴則後日大婚,杜若儀已經是韋家主婦,必然不能到裴家主持,那麼大
婚諸般事宜都將是裴羈與裴道純張羅,裴道純一直都不很懂俗務,裴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裴羈主持,那麼從四更裴則起床梳妝開始,一直到黃昏時裴則的婚車出門,他都不會有功夫過來。
那就四更動手。不過要是明天能走,是不是更好?不,蘇櫻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張用精明強幹,有他在,風險太大,她得等著裴則把張用弄走。況且明天也不是正日子,一旦被裴羈發現,他有足夠的時間追上她。
那麼,就定在後天一早,四更時分。找個藉口將藥下在酒水裡,讓他們喝下去。大婚的正日子,裴羈即便發現她跑了,即便再著急,也絕不可能拋下裴則過來。
日色一點點西斜,最終全部落下去,入夜時張用敲門:“娘子收拾一下,現在就走。”
因為裴則發現了,所以又要換地方了。蘇櫻披衣起來,驀地想到,裴羈已經整整八天不曾過來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是婚事太忙無暇分身,還是裴則拖住了他?
眨眼已是四月初六,裴則大婚之日。
裴羈三更不到起床,將婚禮各項事宜核對一遍,又在家中各處細細巡視,確保無有疏漏,正忙時裴道純來了,皺眉道:“郡王府說迎親的儀仗突然有幾個人染病來不了,著急找人頂替,我報了張用、吳藏、彭成他們幾個,你讓他們快些去郡王府跟著練一練。”
裴則出嫁是郡王娶正妃的規格,輿馬鼓樂都有定規,儀仗的人數規格亦是規定好的,不能缺少,張用、吳藏幾個跟著他多年,眼界能力都是拔尖,有他們頂上,自然不會出錯。只是張用要在蘇櫻那邊留守,彭成又是張用得力的副手。裴羈有些意外,但婚事無數瑣碎,這也不是頭一件意外之事,叫過吳藏:“你去叫上張用和彭成,直接過去郡王府聽命。”
裴道純鬆一口氣,事發突然,他急切之間全想不出人,要不是裴則提醒了張用幾個,今天還真要出岔子了。忙道:“我去給郡王府回話,你去看看你妹妹收拾得怎麼樣了。”
裴羈來到內院,隔著窗看見喜娘、妝娘在旁候著,裴則洗漱完了正在吃飯。那日裴則闖過敦義坊後他幾次追問,裴則始終只說是自己找到的,但裴羈哪裡肯信?他很疑心是應穆在暗中相助,也很懷疑應穆的意圖,此時望著緊張又歡喜的裴則,更覺得滿心都是不捨,擔憂。
“阿兄來了,”裴則已經看見了他,“陪我一道吃吧。”
裴羈頓了頓,本不想吃,又想到今後兄妹倆恐怕再沒有機會一道用早飯,進門在她對面坐下,夾了她素日喜歡的春筍送過去:“吃吧。”
裴則也給他夾菜,眼圈紅紅的不怎麼說話,裴羈看著她吃了一碗燕窩粥,一個豆沙餡饅首,喜娘上前阻攔道:“今日可不能多吃呢,一整天時間新婦都得讓人觀瞻,吃多了不方便。”
裴羈知道,這是怕吃多了想要如廁,既不好看,又容易弄花妝面,沾染衣裳。但這頓飯,是裴則出閣前在家中的最後一頓了。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淡淡道:“吃吧。”
他發了話,喜娘也不敢再攔,裴則又吃了幾個果子,侍婢服侍著漱了齒,跟著便是梳妝上頭,裴羈正要回避,裴則急急叫住:“阿兄別走!我有點怕,你在外面等著我吧。”
裴羈點點頭,來到外間坐下,裡面有條不紊,妝娘梳頭化妝,喜娘低聲說著諸般注意事項,一切都在計劃中,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寧。
總覺得有什麼事,極重要的事,必須要辦的事,他給忘了。
是她,蘇櫻。十天了,十天都不曾見她。
突然之間,強烈的思念無法遏制,亦且有種隱隱的念頭,他必須馬上見到她,若是不見,一定會有什麼事,他後悔的事。
裴羈站起身來,大步流星走出去。
“阿兄!”裴則急急喚了一聲,他沒有停步,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敦義坊。
梨花春酒裝滿銀壺,蘇櫻慢慢搖了搖,候著藥粉都已經看不見了,叫過侍婢:“今日則娘子大婚,讓裡外的人都過來吃杯喜酒吧。”
方才吳藏上門,叫上張用幾個走了,裴則果然說到做到,替她支走了最難纏的人,眼下,正是她脫身的大好機會。
侍婢答應著正要走,門外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蘇櫻抬頭,珠簾輕響著飄蕩開,裴羈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