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取悅我
看見她睜大的眼睛,烏髮凌亂中,小巧玲瓏,白瓷一般的耳朵。
她的神色冷靜,決絕,甚至可稱之為悲壯,像決意赴死的士兵
,與情人的歡愉決然兩樣。
他想要的,絕不是這樣。向她唇上重重吻住,命令:“取悅我。”
蘇櫻緊緊抱住他。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身體突然繃緊,抬眼,他眼梢泛著紅,耳尖上也是,他微微張著唇,呼出的氣息灼熱急促,他似是不願意她看著他,抓過丟在邊上的訶子矇住她的眼,蘇櫻沒有躲,隨意抱著,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裴羈握住細細的踝骨,屈起。她順從著他的動作,他卻突然有些不確定,拉開了訶子。
她幽沉的眼睛露出來,平靜地看著他。
他想要的,絕不是這樣。欲。念如同潮水,一霎時退盡,裴羈起身。
若只要皮肉之歡,哪裡不能得到,何必非得要她?她之所以特別,不過是因為他的心魔,假如心魔並不能夠因此消除,那麼此時的行為,又有什麼意義。
起身披衣,她皺著眉抬起身,疑惑著問道:“怎麼?”
香肩半露,皮膚上處處吻痕,如紅梅落在雪中,但她眼中沒有一絲迷亂,耳尖亦沒有一絲紅色。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除他的心魔。裴羈穿好衣服,繫上蹀躞帶,將她的衣服丟過去:“穿上。”
蘇櫻抱著衣服擋住,不懂他為何突然放棄:“那麼之前的約定……”
門外輕輕咳了一聲,傳來張用的聲音:“郎君。”
他慢慢向門口走去,緋衣的帶子被她扯斷,凌亂著露出一點胸膛,他神色淡淡的:“不懂?那就再好好想想。”
門帶上了,蘇櫻披了衣服急急追到窗前,他已走到庭中,在合歡樹的濃蔭下回頭望過來:“看好門戶,沒有我的允准,不得讓娘子走出主屋半步。”
蘇櫻緊緊攥著拳。怪不得他直接告訴她這裡是敦義坊,原來如此。
大門在身後鎖閉,裴羈上馬,沿著空曠的街道向城中走去。
敦義坊位於長安西南,本朝之初也曾繁盛,但近數十年來朝局動盪,藩鎮屢次作亂,幾番戰火後此處人煙已少,倒不必像在城中那樣嚴加戒備。
只是遠了點,來往一趟並不方便。
張用忐忑著解釋:“遂王府已經三次打發人去府上尋郎君,道是有急事請郎君過去商議,阿郎甚是著急,打發人到處找郎君。”
是為了竇晏平吧,當初去劍南是他定計,如今竇晏平不顧生死硬闖到梓州,大約是南川郡主得到消息坐不住了,著急催他過去商議。
裴羈吩咐道:“去取件衣服過來。”
身上這件被她撕破,沒法再穿,他現在,又不想回去面對裴則。
張用偷偷瞄了眼他半敞的領口,快馬離開:“是。”
裴羈慢慢向遂王府方向走去。此時此刻,裴則必定還在憤怒傷心吧,他眼下心緒不佳,亦不想面對,那就不如緩兩天再說。
裴府。
“七娘,”裴道純在外面敲著門,“翟衣送來了,你要不要現在試試?”
裴則慌忙擦了淚,自己也知道眼睛哭得腫著不好見人,隔著門道:“知道了,讓他們待會兒送過來。”
裴道聽見她嘶啞的聲音,怔了怔:“七娘,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裴則這時候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你忙去吧,待會兒我自己試。”
門開了,裴道純一臉擔憂地走進來,裴則急急轉開臉,他已經看見了,驚訝著問道:“怎麼哭成這樣?是誰惹你傷心?”
“沒誰。”裴則一陣氣苦,轉著臉怎麼都不肯回頭。要不
是他把崔瑾弄進來,
如何會有今天的事!她一直都在心裡恨他,還有些淡淡的鄙薄,可誰能想到,她最敬愛的兄長,父母離散後她最強大的支撐,竟然犯了跟他一樣的錯!極力壓抑著哽咽,“父親出去吧,我頭疼,要睡了。”
裴道純踟躇著,心裡明白她必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只是不願意告訴他罷了。從崔瑾那事之後,他們父女就十分疏遠冷淡。想要安慰,又知道裴則不會願意他來安慰,嘆口氣道:“若是有心事就說出來,別悶在心裡,不願同我說的話,就跟你哥哥說。”
“誰要跟他說!”裴則一下子激怒,“我再也不要見他了!”
裴道純愕然,他們兄妹一向最親密,她怎麼會是這個反應?難道是裴羈惹她生氣?喚著她的乳名:“滿兒,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訴阿耶,若是你哥哥做得不對,阿耶讓他給你認錯。”
裴則幾乎要哭出聲,強忍回去,站起身:“我要去找母親。”
她快步出門,裴道純跟在後面又喚了聲滿兒,她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車子駛出裴府大門,裴則忍著淚,在眼睛周圍細細又敷了幾層脂粉,對著靶鏡看看不那麼明顯了,深吸一口氣,整了整頭髮。
回想活了一十五年,最大的挫折便是父母離異,但那時總還有裴羈,既是兄長又像父親,安慰她陪伴她,她以為此生總算還有一件幸事,誰知現在竟是裴羈!被最親近的人自背後捅了一刀,血淋淋的,苦痛怎麼也止不住。
車子在韋府門內停住,侍婢攙扶著下來,裴則抬頭,迎面正好韋絳走過來,看見時和顏悅色喚了聲:“七娘來了。”
裴則一陣尷尬,低頭福了一福:“給伯父請安。”
韋絳也知道她尷尬,點點頭:“你母親在後面,去吧。”
裴則又福了一福,慢慢向杜若儀的院子走去,還沒到門口就看見韋絳與早逝髮妻的兩個女兒一前一後也往這邊來,看見她時笑著叫了聲:“七娘姐姐怎麼來了?”
怎麼來了。她的母親,她眼下來見,卻像是做客一般。裴則含笑招呼了,道:“我來看看母親。”
看看母親,她並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母親,若是知道裴羈的背叛,一定會傷透母親的心。她也不想讓裴羈揹負罵名,總還有機會,也許裴羈想通了,自己就趕蘇櫻走了呢。
她只是想見見母親,從母親這裡,得到一點慰藉。
跟著韋家女郎進了門,杜若儀在平日裡辦事的小廳裡坐著對賬目,看見她時有些驚訝:“怎麼突然來了?”
“來看看母親。”裴則挨著她坐下。
杜若儀近來既要主持韋家的事,又要給她操辦婚事,千頭萬緒忙碌至極,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隨口道:“你跟你兩個妹妹玩吧,等我把手頭的事情弄完。”
裴則安靜地等著,家塾裡來了管事,上報幾個兒郎的用度賬目,裁縫來了,給韋家女郎量體,做參加她大婚宴席的新衣,忙忙碌碌人竟一直不曾斷過,裴則沉默地看著,母親還是從前的母親,但又不是了,她到此時滿腹心事,竟然無處可以得到一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