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順從我
風聲呼嘯著從耳邊刮過,蘇櫻隨著鞦韆蕩起之勢,忽一下飛起在半空。
鞦韆架搭得高,她蕩起來的幅度更高,越過牆頭,越過烏桕樹濃密的陰影,看到長安城一排排魚鱗似的灰色屋瓦,南邊一座高樓掩映在綠樹蔭中,是不是小雁塔?
鞦韆在此時落下,眼前又變成別院的四面高牆,一重重把守著的侍衛,蘇櫻笑著吩咐:“再推得高些!”
侍婢上前推起,蘇櫻穿著軟鞋,緊緊蹬住踏板,隨著鞦韆的去勢再一次高高蕩起。這下看清楚了,南邊綠蔭之中掩映著佛寺的藍色琉璃瓦頂,邊上塔尖高聳,正是小雁塔,隱隱能看見四角飛簷下的梵鈴,隨風彷彿還傳來陣陣響聲。
她的推測沒有錯,這裡是朱雀門附近。鞦韆又落下來,蘇櫻極力眺望著,方才那匆匆一瞥並不足夠看清楚雁塔與這裡隔著幾個坊,只要再蕩上去一次,她就能數清楚相隔的坊門,進而推算出這所別院的確切位置。
卻在這時,聽見腳下冷冷一道聲:“下來。”
裴羈來了。
蘇櫻垂目,看見裴羈繃緊的臉,鞦韆一點點降落,他一動不動等在近前,蘇櫻忽地一笑:“哥哥。”
鬆開手,向著他直直倒下。
素白的裙裾被風蕩著,像盛開的花,翻飛著從高處落下,裴羈心裡突地一跳,在頭腦尚未做出決斷之前,身體已經急急向她撲出去,伸著手:“小心!”
咚,柔軟的身體重重撞進懷裡,帶著自高處降落的力量,撞得他一連退出去幾步,跌坐在地。自腰椎至尾椎跌得生疼,饒是如此,猶自緊緊將懷中人摟住,半分不曾傷到。她在笑,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纖手摟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哥哥會接住我的。”
裴羈看見她彎彎翹起的眼梢,帶著笑,帶著足以撼動他的力量,聽見心臟重重落下,砰的一聲響,此時此刻,在惱怒與後怕中,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這個心魔,他恐怕,是破不開了。
慢慢將她摟抱的手臂拉開,起身,拂了拂衣上的灰塵。
蘇櫻對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像無底的深潭,看不出一絲情緒,畏懼油然而生,可這時候決不能退縮,還要想法子哄住他才行。大著膽子上前,輕輕拉住他的手:“哥哥,我盪鞦韆玩呢,你怎麼這會子來了?”
裴羈看她一眼,轉過了臉:“今日當值的,自去領罰。”
聲音不高,神色也只是尋常,僕從們卻都畏懼得很,低著頭一句也不敢討饒,蘇櫻咬著唇,心裡生出歉意,自定計之初,她便知道一旦事發必定會牽連到這些人,然而此時此境,卻也沒有別的辦法。低聲勸道:“他們也不敢不聽我的,哥哥要罰的話,罰我吧。”
罰她?她很知道他如今,拿她沒有什麼法子。男女之情,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他以為此生絕不會涉足於此,卻沒想到折在她手裡,遲遲不能解脫。裴羈拉開她的手:“回房去。”
“哥哥,”蘇櫻心裡越來越怕,平日他生氣時行動語氣自然會帶出來,今日卻只是平靜著,一絲表情也看不出來,這大約才是他真正動怒的模樣吧,他會怎麼懲罰她?連忙又纏上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錯了麼,她怎麼會覺得錯了,不過是懊惱被他發現。她又怎麼可能再也不敢了。裴羈淡淡看著,喚過侍婢:“送娘子回房。”
侍婢上前請行,蘇櫻還想再說,他漆黑眸子向她一瞥,無形的威壓讓人一個激靈,也只得跟著離開。裴羈沒有走,目光一一看過在場諸人,沉聲吩咐:
“叫回張用,即刻收拾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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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處心積慮搭了這座鞦韆,為的是要窺探外面的情形,也要讓外面的人看到她。方才別院附近已經有不少行人駐足窺探,畢竟這從天而降,翩若驚鴻的佳人,只要眼睛不瞎,都會發現是如何動人心魄的美景。
這別院,住不得了。
收拾行裝?蘇櫻心中一凜,急急回頭。他是要搬家,可如此一來,她種種籌劃卻不都是付諸流水?她好容易摸清這裡的位置,好容易透露出行跡,又怎麼能走?軟軟央求著:“哥哥,我想留……”
他並不看她,單手抬起,下壓。
久居高位者自然流露的威壓讓蘇櫻立時閉了嘴,他不會聽她的,這些時日數次交手,他雖然免不了受她影響,但亦是牢牢壓制,從不給她翻身的機會,此時的情形,必然是心意已決,絕無更改的可能。
蘇櫻一陣灰心。種種謀劃稍稍有些眉目,卻是前功盡棄。她今日,太心急了。
低著頭慢慢往內院走著,大門處突然有動靜,緊跟著裴則的聲音響了起來:“開門,讓我進去!”
蘇櫻一怔,回頭,裴羈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往門前走去。
怎麼是,裴則?蘇櫻不動聲色放慢步子,磨蹭著,只是不肯回房,聽見大門開了又關,裴則帶著哭腔的聲音:“阿兄,真的是你!”
她怎麼,不叫哥哥了。思緒飄忽著,想起那個傍晚裴羈抓著她,命令的口吻,叫哥哥。蘇櫻臉上一紅。他要她這麼叫他,那麼裴則,必然就不能再這麼叫了。
咚咚的腳步聲,緊跟著裙角一閃,裴則衝了進來。
經年不見,她容貌脫去了稚氣,儼然長成了明麗的少女,只是此時臉上掛著淚痕,氣息咻咻,像一隻暴怒的小獸:“蘇櫻,你們母女倆找不著別人,只盯著裴家的男人是嗎?”
蘇櫻怔了怔,心中油然生出憤怒和屈辱,不遠處裴羈正匆匆趕來,為著今後計議,她此時不能與他翻臉,便只是冷冷看著,一言不發。
裴則也沒說話。驚怒到了極點,呼吸起伏著,狠狠咬著牙。今日一早她就看見了裴羈咽喉處的咬痕和手上的抓痕,根本藏不住,連裴道純都問了句是怎麼回事,裴羈沒有回應,但她知道,是蘇櫻。
葉兒跑了,也許是因為知道了這事,裴羈一天一天不回家,回來時就帶著香氣和傷痕,他跟蘇櫻在一起。只能是這個解釋,但又不肯相信這個解釋,早上裴羈去郡王府時她也悄悄跟著去了,到了又不敢進門,躲在外面遠遠望著,矛盾猶豫到了極點。
這一切,遠遠超出了她能解決的範圍,可她又不知道該求助於誰。裴道純是不行的,經過崔瑾的事,她再不會相信裴道純,況且這幾年一直都是裴羈與她相依為命,她也絕不可能把這個把柄交給裴道純,讓他有機會壓制裴羈。母親也不行,母親已經有了新家,或許將來還會有新的兒女,雖然母親待她跟從前沒什麼兩樣,但總歸還是不一樣了。
除了應穆,她竟無人可以商量,可求助於應穆,又要暴露裴羈的私隱。她總還抱著一絲希望,盼著一切都是她弄錯了,裴羈跟蘇櫻根本沒有關係。
直到裴羈從郡王府出來,她遠遠跟著,他繞了幾圈走得不見蹤影,她到處找不到,正焦急時一抬頭,看見遠處院牆內高高飛起的鞦韆,鞦韆上的蘇櫻,院牆外正催馬奔去的裴羈。
他們竟然真的,在一起。裴則失望著,憤怒著,找不到出口,將一切怒火對準蘇櫻:“你走,滾開!休要再纏著我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