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愚人一無所有(二十五)
最後一句話,博士一字一句,放緩了語速,十分具有壓迫感。
徐久沉默片刻。
要說嗎?
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讓六號能找到這裡。
“……在重建實驗樓的那天晚上,”徐久說,“我遇到了他。”
“你遇到了它,”博士說,“然後呢,你被脅迫了嗎?被蠱惑了嗎?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已經過夠了居於人下的日子,想利用實驗體佔領極地站,利用它獲取更大的利益?”
徐久盯著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於是他張了張嘴,真的就露出了一絲微笑。
博士高高在上,像打量某種會說話的猴子一樣看著他,他也好奇地端詳這位高權重的博士,如果沒有六號,這應該是他這輩子無緣得見的大人物。
“這些都不是我的打算。”徐久說,他笑得更加開懷。
“可能真的是太寂寞了吧?我養著他,是把他當朋友來看待的。”
他說完這句話,滿場只剩一片死寂。
所有人瞧他的眼神,都彷彿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尤恩愣愣地盯著他,重複道:“朋友。”
“朋友。”徐久篤定地點頭。
防護面罩下,博士的嘴角痙攣、擰動。他盯著徐久,眼神急劇變化,驀地,他縱身撲過去,一拳砸在徐久臉上!
“朋友!”他的雙眼熊熊燃燒,盡是暴怒的火光,用力抓住徐久結冰的衣領,“朋友!你這個愚蠢的、愚蠢的……!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你知不知道它有多危險!它不僅吃人,這顆星球上的所有活物它都吃,它擬合dnA的能力,可以讓它取代地球上任意的生態位,哪怕是人類本身!朋友?朋友!你蠢得無可救藥了!”
哪怕徐久正值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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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被繁重的工作鍛煉出了一把力氣,然而面對這個瀕臨瘋狂的老人,他仍然沒能在第一時間躲開對方的攻擊,嘴角立刻破損腫脹。
“你是怎麼在它手上活下來的?”博士磨牙鑿齒,幾乎睜裂眼角,“你用什麼條件才換取了一線生機?!”
徐久咳了兩聲,齒縫裡鮮血溢流,居然還是笑著的:“我養大了它,什麼都不用換。”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博士充耳不聞,魔怔了一般繼續追問,“你是它的什麼?僕從?奴隸?附屬品?獵物?共生者?還是說嚮導?你是引著它毀滅世界的嚮導,對不對?!”
徐久被他晃得頭暈腦脹,終於抓住機會,一把推開了這個瘋狂的老人。
“我說了是朋友!”他喊道,“告訴你,你又不信。”
尤恩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身後的研究員趕緊扶起他,又被他狠狠推開。
“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博士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聲音嘶啞,眼神疲憊。“你根本不知道你放縱了什麼。”
“這是最接近永恆的生物,它以人類為食,並且致力於佔據我們的世界,它會吸取人的記憶,模擬人的樣貌,取代人的地位……對它而言,人類創造出的輝煌文明不值一提,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是不需要的累贅。父母對子女的感情,妻子對丈夫的感情,朋友對朋友的感情……一切的愛和恨,溫情和牽絆,在進化的冰冷天梯面前,都會淪為霧氣一樣虛無脆弱的東西。”
“你不害怕嗎?”老人失望地看著他,“看它吃掉你的同胞,吃掉昨天還在和你說話,談笑的人,接著偽裝成他們的樣子,去吃掉更多的人……你不慚愧嗎?你也是劊子手啊,你也是間接害死他們的殺人犯!”
這一刻,所有人都用憎惡的,痛恨的眼神注視徐久。
老人不再控訴,他對著徐久,低聲下氣地哀求:“我求求你,倘若你和它的關係當真這麼親近,就請你告訴我吧,它的弱點到底是什麼?你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然而面對這些聲討,徐久依然是笑著的,他說:“我不知道。”
博士勃然大怒:“你這個……!”
“我真的不知道。”徐久又說了一遍,“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訴你們啊。”
他的態度如此直白,如此坦誠,尤恩·韋伯被一下噎住了。
“我和你們不一樣的。”徐久自顧自地說,“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很小的時候,我就被送進了莫比烏斯的福利院,我沒有體會過父母對子女的感情。沒有人喜歡我,我也不曾喜歡過別人,從我記事起,我就一直為了能吃飽穿暖而費盡心思,我沒有體會過妻子和丈夫的感情。”
“至於朋友……我不是優等生,高中上到一半,就被莫比烏斯的老師鑑定為沒有天分,不必再繼續浪費學校的名額。我同樣沒有資格去結交朋友,因此也不明白朋友對朋友的感情。”
“人不能憑空想象沒見過的事物。你用我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來威脅我,試圖讓我懺悔,讓我覺得愧疚,可是它們一直離我那麼遙遠,遠到我都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可以和它們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