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傷疤
她就這樣,親手放下了自己,註定不及格的人生。
……
沒想到放下以後的人生,竟然過得也不賴。
她偷季國樑的錢,她上課睡覺,她不做作業,她考試亂寫,她抽菸喝酒,她翹課早戀。
她只活當下的一瞬間。
怎麼高興,怎麼活。
而傅應呈現在卻要她回去上學。
或許,那個在她屁股後頭追趕的影子,就是考場上一覺睡醒拼命答題的自己,那個時候她還會害怕,而她已經很久不會害怕了。
她害怕傅應呈對自己失望,更害怕過去的自己失望。
——她自己放下的筆,要怎樣才能撿起來。
無數細密的水流從車窗上蜿蜒而下,將遠處的行道樹模糊成綠色的光影。
季凡靈眼神空濛,好像在看窗外,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過了會,她才突然蹙了蹙眉,扭過頭:“不對,你怎麼會記得我十年前的成績?”
傅應呈:“……”
季凡靈眉頭更緊了:“還能記得我考倒數第一?”
傅應呈:“……”
季凡靈愈發疑惑:“還記得我語文考52?”
雨水無情地噼裡啪啦,紛亂地砸在擋風玻璃上。
男人薄唇動了動,自知失言,臉色僵硬道:“我過目不忘。”
季凡靈知道他記性好,還不知道他記性這麼好,忍不住問:“那你記得那次周穗考多少分嗎?”
傅應呈手指一頓,側臉繃得更緊了:“我乾脆把全班的成績,都背一遍給你聽?”
女孩很有興趣:“好啊。”
還“好啊”。
傅應呈冷冷嗤道:“你要是這麼無聊,不如提前背兩篇文言文。”
季凡靈:“……”
他絕對不記得。
他惱羞成怒了。
*
二十分鐘後,庫裡南停進地下車庫。
季凡靈下車後,回頭看了眼,忍不住抿了抿唇。
真皮座椅和地毯上留下的水漬格外顯眼。
季凡靈慾言又止,跟上傅應呈的腳步,進了樓道電梯口,才開口說:“那個,把你車弄溼了。”
“所以呢,”傅應呈聲音很淡,“又不是我洗。”
季凡靈:“……”
他是怎麼做到每句話都這麼合理又這麼欠揍的。
但她心裡又稍微地,輕鬆了一點。
走進電梯,季凡靈每走一步都發出酷滋酷滋的聲音,她墊起腳尖踩了踩,發現鞋裡進了不少水,跟海綿似的。
偏偏今天她還穿了條能蓋住腳面的長褲,垂到腳跟的褲腿也全溼了。
潮溼的感覺黏著並不舒服,季凡靈心不在焉地,隨手拎著褲腿往
上拽著甩了甩。
浸溼的布料被拎起,寬闊的褲腿下,露出纖直的小腿到膝蓋,因為常年不曬太陽,明晃晃地白。
傅應呈視線垂下。
恰好落在她小腿……一條蜈蚣一樣狹長的,斑駁的,陳年傷疤上。
季凡靈看到自己腿上的疤,心裡咯噔一聲,嗖的把褲腿放下去了。
女孩若無其事地直起身,和電梯門反光裡傅應呈深邃的目光撞個正著。
傅應呈臉上沒什麼情緒,就這樣隔著反光盯著她看。
一瞬間恍惚他又站在女裝店的試衣間外,聽到店員們竊竊討論她身上的傷疤,“渾身上下到處都是……”“你不知道多嚇人……”
“傅應呈。”季凡靈突然冷著聲音喊他。
傅應呈回神,偏頭看向她的眼睛。
季凡靈黑著臉:“就這麼好看?”
傅應呈這才目光垂了下,注意到她被水浸溼的襯衫……
說實話也看不清什麼,只是半遮半掩透出一星半點的膚色,脆嫩的白。
肩膀單薄,鎖骨纖長,再往下,是隻有還在生長期的少女才會有的,懵懂柔軟到極點的輪廓。
像是早春柳枝上生出的絨毛,無端在人心裡撓了一記。
季凡靈咬著牙根:“還看!”
傅應呈騰的移開眼,薄唇微張,欲言又止,舔了下牙尖,輕蔑地笑了聲:“你怎麼會、會覺得我會有興趣……
“再說,”他別過臉,“小孩有什麼可看的?”
季凡靈:“???”
她知道傅應呈不是那種人,倒不如說她覺得自己就算脫光了傅應呈也未必會多看一眼。
但是。
什麼叫小孩有什麼可看的?
怎麼?
她就這麼不值得看嗎?
“誰是小孩?你什麼意思?”季凡靈冷冷道。
電梯門打開,男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季凡靈跟在後面,不依不饒:“傅應呈,你把話說清楚。”
傅應呈根本像是聽不到一樣,打開門,換了鞋,居然連鞋都沒收進鞋櫃,就大步往裡屋走了。
季凡靈:“你比我大多少?你是不是96年的,你是不是比我小,有本事看著我說話。”
衛生間的門被人嘭的一聲關上,將聲音全隔在外面,裡面打開水龍頭的聲音,然後是放到最大的水聲。
季凡靈:“……喂。”
……
一貫端肅沉穩的人,快步離去的背影。
倒莫名有幾分。
落荒而逃的意味。
*
一週後,北宛一中。
為了籌備十月的市級籃球賽,校籃球隊的教練在暑假期間也定了每週兩次的訓練賽,地點在校內運動館三樓的籃球場。
連打兩個多小時,所有人都累得汗如雨下,教練喊了停,拍手召集所有人集合。
“時間也不早了,不耽誤你們學習,今天就到這裡。”教練說。
“邊鈞,注意防守,別總想著猛衝猛衝!覃傑,打球要動腦子!孫萬興,耐性不行,上半場還挺活躍下半場跟個瘟雞似的,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堅持長跑,聽到沒有?”教練挨個點評。
“是!”
“是!”
“瘟雞也太過分了吧老師……”孫萬興抗議。
“柏星,做得很好,就是悠著點,別太累了,注意腳踝。”教練拍了拍身邊少年的肩。
其他幾人七嘴八舌
地起鬨。
“江哥辛苦!”
“太牛了沒有你怎麼辦啊我們!”
“我愛你江哥!”
少年累得撐著膝蓋喘氣(筆趣閣小。說)[(.co)(com),
額頭泌出大片晶瑩的汗珠,聞言抬頭苦笑了下。
江柏星是他們隊的得分後衛,今天訓練賽一個人狂拿將近三十分,要不是他,一中在各個體校的圍堵下也很難進得了決賽。
少年直起身,腰腹修長勁瘦,帶著蓬勃的氣息。
他拉起無袖t恤下襬,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場邊,撿起板凳上的手機,低頭掃了眼消息。
有江姨叮囑他晚上別來店裡幫忙,回家好好休息,還有班級群裡一群牛鬼蛇神在瘋狂刷屏聊天,兩小時沒看直接刷出99+。
還有一條來自“姐姐”的消息。
姐姐:【九月會去上學。】
姐姐:【別給我到處亂說。】
那邊幾個學生還在和教練討論自己的訓練,突然聽見場邊傳來一聲興奮的大叫,所有人齊刷刷看過去。
只見剛剛還累得喘氣的少年,突然跟打了雞血的活兔子一樣,一邊向上揮著拳,一邊在場邊彈跳。
教練:“……額,他怎麼回事?”
平時江柏星也活潑,但或許是因為家境原因,骨子並不傻白甜,反而是個很善於察言觀色的沉穩孩子。
怎麼突然間,跟吃了癲藥一樣。
孫萬興:“江哥,好像瘋了。”
邊鈞:“確實。”
覃傑困惑:“不是,他考年級第一的那次也沒這麼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