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熾 作品

第 21 章 菩薩


“明天?”

傅應呈關了水龍頭,蹙眉,“別給人騙了。”

“怎麼可能?正好明天他們交二月的房租,我搬過去跟他們同一個時間交整月的房租,不用算天數,省事。”

傅應呈看著鏡子後的女孩,眼睛黑亮亮的。

壓不住的期待。

……

真行。

是沒給她吃還是沒給她穿。

搬出去就這麼高興?

傅應呈抬眼看著鏡子裡的人,手上動作慢條斯理地擦水:“籤合同了?”

“明天搬過去就籤。”

“這麼趕?”

“不趕啊,明天請一天假,呂燕也會幫我。”

被男人連續追問,季凡靈的興致也下去了,瞧他的臉色。

男人唇角壓得平直,眉眼鋒利,蹙起的眉宇沉沉,像籠著一層抹不開的陰雲。

季凡靈遲疑:“怎麼,你不高興嗎?”

傅應呈眉間很快地緊了緊,轉身看著她:“你就不能……”

他對上女孩的眼。

沉默了片刻,男人又轉了回去,隨手把毛巾搭在架子上:“就不能提前跟我說?”

“我今天才去看房的。”季凡靈覺得他似乎不高興了,“有什麼問題?”

“搬就搬,還想要我歡送?”

傅應呈意義不明地笑了聲,擦乾手上的水,從她身側走出去,“都找好地方了,怎麼不今晚就搬。”

季凡靈思考:“今晚有點不合適,一來我需要時間打掃,二來我半夜搬家會吵到別人睡覺……”

傅應呈瞥了她一眼。

說句連夜搬,她還真考慮上了。

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走,半點留戀都沒有。

“隨你。”

傅應呈冷冰冰地打斷她的理由,轉身進了書房,隨手在身後帶上門,把她隔在外頭,彷彿嫌棄似的補充:

“只有一點。”

“你的東西,和你用過的東西,全都給我帶走。”

季凡靈想不通他在生什麼氣,刷牙洗漱的時候都還在想,直到晚上跟呂燕聊房租的時候才突然恍然大悟。

傅應呈該不會以為她欠了錢就想跑吧?

她季凡靈能幹出這種事嗎?

第二天,季凡靈為了搬家,六點多就早早起床,難得看到傅應呈還沒走,正在玄關處換鞋,特地走過去好聲好氣道:“傅應呈,那我今天搬走了。”

傅應呈嗯了聲,神情平靜,只是眼瞼處淡淡的烏青,現出幾分疲倦:“要我幫忙麼?”

“收拾點東西,還用得著幫?”

傅應呈沒再客氣,起身要走,彷彿剛才說的話,不過只是出於禮貌隨口一提。

季凡靈道:“你等下,我有話要說。”

傅應呈停住了腳步,偏頭看她,耐心等著。

季凡靈捏了捏手指,不自在道:“那個,這陣子謝謝你。”

男人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紅了一點的耳朵尖上。

季凡靈:“還有,我雖然人走了,但是……”

玄關處空間狹窄。

兩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釀出一種幾乎可以算得上離別的酸澀氛圍。

叫人無端期待下文。

季凡靈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擲地有聲道:

“但是,你放心。”

“錢,我是一定會還的。”

“……”

男人眸色暗下,鋒利的喉結滾

了滾,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反手在身後關上門。

關門聲還比平時更響些。

季凡靈:“……”

特麼的。

她這麼掏心掏肺的保證,傅應呈就沒有半點感動嗎?

搬家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季凡靈來不及細想,轉頭去收拾東西。

譬如牙刷毛巾這類的私人物品,當然是全部帶走,但還有別的東西不太好界定,比如水杯、被子、吹風機,本來就是傅應呈的東西,她住在這裡的時候使用,不可能理所當然地覺得,她用了就是她的了。

但鑑於昨晚,傅應呈讓她把用過的東西都帶走,季凡靈合理懷疑,以他的潔癖程度,就算她不帶走,他也會統統扔掉,甚至會發條語音來嘲諷:

“垃圾還特地留下來,等著我幫你扔?”

想到這裡季凡靈就頭皮發麻,索性把用過的東西包括臉盆全裝走了,這麼一來,她甚至不需要額外花錢置辦生活用品。

季凡靈拖著大包小包從電梯裡走出來的時候,跟逃難的難民似的壓得喘不過氣。

急促的腳步聲靠近,背後突然一輕,有人幫她把背上的包袱拎了起來:“哎喲沒想到東西這麼多,早知道我上去接你。”

季凡靈艱難扭頭,認出來人是給傅應呈開車的司機,愣了下:“陳師傅?你怎麼在這?傅應呈呢?”

“傅總今天自己開車去公司,他讓……額,我聽說您今天搬家,就想送送您。”陳師傅接過她手裡的行李,拎著放進邁巴赫後座。

“……謝謝。”

“客氣什麼。”陳師傅坐進駕駛位,“您要去哪?”

季凡靈報出吉星街小區的地址,邁巴赫流暢地駛進主路。

一路上,陳師傅似乎有意無意地藉著看倒車鏡的功夫瞥她,欲言又止。

怎麼看,她都是個稚氣未脫的高中生,雖然嘴不甜,但也算得上禮貌。

結果張口閉口就是“傅應呈”。

直呼其名。

還喊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再聯想到今天傅總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臉色,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坐車去公司,而是吩咐他在樓下等著,幫季凡靈搬家。

怎麼說呢,那種語氣,那種態度。

有種明明不爽,還處處替她著想的違和感。

傅總那不近人情冷心冷肺的脾氣,什麼時候忍過別人,可太稀罕了。

行駛到中途,陳師傅終於忍不住,試探地開口:“那您以後,還回來住嗎?”

“不回來了。”季凡靈此時還毫不懷疑這一點。

本來就只是同學。

況且,就算是關係最鐵的朋友,也不可能在別人家長住。

“我想起,您來翡翠御苑的時候也是坐我開的車,一轉眼就是兩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哈。”

“……還行。”

硬生生憋了一會,陳師傅直奔主題:“所以,您和傅總是……遠方親戚?”

“……是朋友。”

季凡靈說,“我有點困難,才暫住他家的。”

“哦哦哦,朋友。”

將近十歲的年齡差,就算目睹他們孤男寡女同居兩月,陳師傅也沒敢往畜生的方向去想。

更何況,對象還是渾身上下寫滿克己的傅應呈。

陳師傅給他開了六七年的車,見他左手小指一直帶著烏金色的尾戒。

尾戒代表禁慾,孤獨,單身主義。

雖然一枚戒指根本擋不住傅應呈的桃花,
還是會有前赴後繼的追求者,但他好像只是厭煩,甚至不會禮貌性地送別人回家。

偶有飯局上的合作商醉酒,他也只會讓陳師傅送人,自己開車甚至打車回家。

無數個夜晚,陳師傅眼看著傅應呈送人上車,冷淡地轉身離開,後座上女人隔著車窗失意又惱火的眼神。

還會被有意無意地盤問:“陳師傅,您送過別的什麼人呀?”

陳師傅:“……實話說,沒見過傅總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