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大疫已封城
若年幼時他弟弟遇到的是像楚召淮這樣負責的好大夫,也不會因庸醫開錯藥,硬生生拖到不治而亡。
楚召淮茫然看他:“我?”
商陸笑了。
他待人處事從來都是淡淡的,現在卻像是想通了什麼,眉眼罕見帶著溫和笑意,伸手在楚召淮腦袋上撫摸了下。
世間眾生,並非都是冷漠無情的。
楚召淮歪了歪頭,感覺商陸似乎比之前溫和了許多。
商陸道:“還是先用些東西吧,否則累到了可如何是好?”
楚召淮沒心情吃,繼續翻著腦海中所有看過的醫書。
商陸無聲嘆了口氣,也沒繼續勸他,起身走了出去。
剛出門口,就見“陸大人”端著承盤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那承盤上放著幾碟精緻的小菜,還有一小段肉質鮮美的魚肉,香味撲鼻而來。
商陸拱手行禮:“陸大人。”
姬恂漠然看了看商陸的右手,視線涼颼颼的宛如刀子好像要將那隻撫摸過楚召淮腦袋的手斬下來。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姬恂點點頭,端著承盤緩步上前。
商陸似乎想勸一句楚召淮沒胃口,但猶豫了下還是住了嘴,側過身往裡面瞧了瞧。
白神醫正奮筆疾書,隱約感覺燭火似乎被人挑了下,視線很快變得光亮。
接著放著清淡小菜的承盤輕輕放在他手邊。
楚召淮隨口道:“多謝商陸哥,但我真的沒胃口。”
“是我。”
楚召淮一愣,迷茫抬頭看去。
縣衙桌案是書
吏所用,矮小偏窄,楚召淮盤膝坐在蒲團上恰好能落筆。
姬恂高大身形幾乎將燭火擋住,微微俯身單膝點地,在燈下和他對視,眼眸沒有平日的攻擊性,溫柔到了極點:“吃些東西再寫。”
一股風拂來,將燭火吹得胡亂晃了晃。
楚召淮忙了一整日,腦子還懵著,好一會才移開視線,小聲道:“我沒有胃口。”
姬恂也不強求,只是爪子在那拿了張紙微微扇了扇。
魚肉的香味撲面而來。
沒胃口的楚召淮喉結本能吞嚥了下。
楚召淮:“……”
姬恂見他瞪自己,沒忍住輕輕笑了起來,將筷子拿來遞給他。
楚召淮後知後覺胃餓得慌,只好乖乖接過來,小口小口吃了些。
商陸在門口注視半晌,終於回過味來。
這兩人關係……當真不一般。
他轉身正要走,就見穿著黑衣的官兵匆匆而來,越過他衝進屋中。
“大人,百姓中有人起熱了。”
轟——
醞釀了一整日的雷雲中悍然一聲巨響,震徹天地間。
姬恂垂在袖中的手倏地一縮。
楚召淮一愣之下,立刻按著桌案起身:“有幾人,是何症狀,帶我去……嘶!”
他跪坐了一個多時辰,雙腿痠麻幾乎失去知覺,乍一著急地起身,雙膝一麻差點就直接跪下去。
姬恂動作極快,一把將他扶住。
商陸聽聞也皺著眉走過來。
楚召淮來不及多想,掙扎著站穩身子,飛快道:“起熱多久了,是如何得知的?”
暗衛臉色有些難看:“起先那家人說不知道,似乎是剛起燒,可屬下看那人已經燒糊塗了,明顯不是剛病的,再三逼問下他們才說實話,滿打滿算已起燒了兩日。”
楚召淮一僵:“只有一個人嗎?”
“不是,我等細細排查,已有數十人。”
楚召淮眼前一黑。
雷聲陣陣,炎熱夏夜,大雨終於滂沱而下。
楚召淮戴著斗笠,和商陸一起被暗衛帶著前去那起燒的十幾戶人家。
暴雨傾盆,伴隨著驚天巨雷,楚召淮渾身幾乎溼透,邊快步走邊將艾葉燻過的布矇住口鼻。
一回頭就見姬恂正在身後一直跟著他。
楚召淮眼皮一跳,立刻道:“你跟來做什麼?快回去!”
姬恂是一國之君,怎能涉足險地?!
姬恂二話沒說,直接從楚召淮手中奪走另外一塊幹巾,學著楚召淮蒙在口鼻處,隨意道:“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商陸已去其他戶人家查看,四周皆是自己人,楚召淮也沒客氣,直接道:“你是皇帝,若是得了疫病,我萬死難辭其咎!”
斗篷上的雨水像是柱子似的往下滑落,隱約只能瞧見姬恂的半張臉。
陛下勾了下唇:“禍害遺千年,我不會那麼輕易死的——走吧,時不我待,若真是疫病,還有的忙。”
楚召淮一咬牙,也沒時間和他嘰嘰歪歪,直接轉身快步進去。
這戶人家點著燭火,滿室淤泥還未清掃乾淨,一個女人正躺在涼蓆上,一旁的半大孩子半跪在那嗚嗚哭泣。
楚召淮眉頭緊皺,隱約察覺到地上的人幾乎泛著死氣了。
正要上前查看,就見一個男人忽然衝來,手握著鋤頭猛地揮舞而來。
楚召淮往後一退,一隻手從旁邊伸來,一把握住那把
幾乎要命的鋤頭。
這家是農戶(<a href=".co)(com),
常年幹力氣活,手勁極大,可乍一被握住鋤頭,用盡全力竟然也沒能抽出,驚愕看去。</p>
姬恂將鋤頭輕飄飄奪過來,隨手一扔,慢條斯理道:“肆意行兇是殺頭的罪過,你家有幾個腦袋夠殺?我數數,一二三。”
男人滿頭是汗,手都在發抖,色厲內荏道:“我知道,死就死!縣衙沒什麼好人!她沒有得瘟疫,就、只是累了睡一覺,你們別想帶走她!”
楚召淮驚魂未定,聞言微微蹙眉:“如果生了病就該醫治,為何要遮遮掩掩?”
男人還是不肯讓。
姬恂不耐煩“嘖”了聲。
楚召淮回頭看他一眼。
姬恂淡淡道:“遮掩又有何用,難不成還能不藥而癒,得道昇天不成?”
男人一僵。
楚召淮吸了口氣,往前一步,耐著性子道:“您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話,就算是疫病也並非絕症,能治的,更何況只是普通的發燒,放任著不治也會要命。”
男人渾濁的眼瞳一縮,猶豫著道:“我……我聽說大水之後,只要見有人發燒,官家的人就會……會封城,任由我們自生自滅。”
楚召淮眼眸彎了彎,又往前半步:“不會的,您也聽說陳知縣了吧,他殘害鄉里魚肉百姓,朝廷的欽差一來不就將他砍了示眾嘛。這種愛民如子的官,怎麼可能任由我們自生自滅呀?”
男人似乎動搖了些:“當、當真?”
姬恂微微頷首,將腰間懸著的御賜金劍一晃,表示就是本官斬的。
看著男人終於鬆懈下來,楚召淮悄無聲息鬆了口氣,一起查探地上婦人的情況。
渾身滾燙,呼吸急促,人已昏迷了。
楚召淮擰眉探脈,又檢查了幾遍,出去找到商陸一起去了其他幾戶人家,終於斷定。
的確是疫病。
天空像是漏了口子似的往下灌水,楚召淮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設想過的所有防疫措施將什麼都考慮到了,卻從未想過百姓會因擔憂疫病封城而隱瞞病情。
按照症狀最重的那個人來看,似乎是剛從山上下來的當天晚上便有了症狀。
楚召淮雖然行醫這麼久,可終歸年紀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思緒混亂著,心口狂跳著完全穩不下來。
商陸看他臉色越來越不對,一把拽住他:“白水,你的心疾……”
“沒、沒事。”楚召淮艱難喘息著,將白鶴知給他的藥丸壓在舌根,艱難理清思緒,“要將這些人搬到一處,其他接觸過的人八成也會病發,症狀輕些的要先喝藥,其他縣的人……”
腦海中亂成一遭,楚召淮說著說著直接被口鼻上溼透的布巾糊得咳嗽起來。
恰在這時,周患從雨中而來,飛快道:“王……汪汪,大人已將行軍的營帳在空地紮好,我奉命前來將所有起燒的人送去。”
楚召淮一愣。
姬恂何時離開他身邊的?
他一時忙昏了根本沒在意姬恂,更沒有說過任何要紮營帳之事。
姬恂……
好像是一根定海神針般,將他紛亂的心穩住。
商陸將燒開的水倒了半杯遞過去,一轉身就見剛才還慌亂得要命的楚召淮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渾身焦躁和慌忙散去。
連呼吸都平穩了。
周患正要走,楚召淮忙叫住他:“記得讓所有人戴我白日用艾葉燻好的幹巾,也不要碰他們用過的東西,接
觸過他們的人也要分開在一處安頓。”
周患:“是。”
雨下了一整夜,楚召淮、商陸和縣衙中的人也就忙碌到翌日清晨。
症狀重的人脈象極其類似,楚召淮到了空地營帳中一一查探,將能用的方子拿出來,根據症狀來進行煎藥醫治。
正忙活著,就聽得營帳外面似乎有喧鬧的聲音。
楚召淮微愣,起身撩開營帳往外看。
不知為何,燕枝縣的百姓正聚集在一處,姬恂帶來的暗衛正將護城池的木架搬來阻擋他們衝進來。
楚召淮蹙眉:“外面在做什麼?”
守在一邊的暗衛頷首道:“回王妃,不知是誰在外面散播要封城任他們自生自滅的消息,百姓被煽動起來,質疑將病人聚集在一處是不是要殺了焚屍。”
楚召淮擰起眉頭。
“不過王妃莫要擔心。”暗衛道,“陛下會處理好的。”
楚召淮忙得腦袋發暈,聽到這句倏地一個激靈。
姬恂處理……
用他那個一言不合就動刀的辦事方式處理嗎?
天還沒亮時姬恂讓周患送來十幾個大夫一同來醫治病人,雖然所有都一致地說是主動自願前來治病救災,楚召淮還是莫名擔憂。
一群大夫正在忙著熬藥,楚召淮終於得了些空閒,洗了洗手又換了遮掩口鼻的幹巾,快步朝著營帳外而去。
百姓聚集在一處,疫病爆發的幾率更大。
楚召淮快步過去的時候,百姓正在叫著。
“昨晚不是說了不封城嗎?!為什麼今日城門就緊閉著,根本無法出去!”
“那些病人到底是死是活,你們倒是給個準話,去年就聽說其他有大疫的地方封城焚屍,連活人也燒的事蹟,誰能保證你們這些人不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