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杏林 作品

第 42 章 上班【含加更】

 姬未湫看著小卓的眼神,也意識到剛剛禮數不太對,以姬溯的性子,他怕要被收拾一頓,沒想到姬溯什麼也沒說。

 姬未湫心裡鬆了一口氣……嗯,姬溯有時候還是不錯的,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與姬溯說:“皇兄,方才臣弟失儀。”

 姬溯欣賞著御花園裡的景色,與他道:“無妨。”

 姬未湫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贊,他還是比較瞭解姬溯的,這事兒只要過了明路,那姬溯就不會暗搓搓的記仇——如果他計較這件事兒,現在就該罰了,他說‘無妨’那就是真的無妨。

 姬溯跟著回了清寧殿,今天似乎沒有御書房議事這個流程,小孩兒眨眨眼心想那他不得去文淵閣幹活?轉而一想,不,他不必可能提這事兒,不提說不定就不用去了,提了那肯定會被扔過去啊!

 一通洗漱下來,姬未湫吃了碗麵,剛歇了半小時,然後就被恭恭敬敬地請去文淵閣上值了。姬未湫的怨氣比鬼都大,出門之前一看姬溯,發現姬溯倚在羅漢床裡小憩,他那怨氣更是蹭蹭蹭得漲,恨不得把姬溯也拉去文淵閣幹活。

 文淵閣是另一番景象,姬未湫一看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今天不用去御書房議事了——就這摺子堆成山的高度,今天要是再去御書房墨跡個兩個時辰,那今天整個文淵閣都得通宵加班。

 顧相見他來了,居然也跟著露出一個老懷大慰的眼神,雙手捧著茶盞溫和地笑,指揮著侍讀將好幾摞摺子搬到了姬未湫案上:“這些就麻煩殿下了。”

 姬未湫見狀也知道逃不過了,自個兒幾個跟班也湊了過來,姬未湫隨手抽了一本出來,打開一看,滿篇阿諛之詞,他皺著眉頭看完,硬是沒能從這個摺子裡找到任何一點兒有用的信息。

 之前顧相就有囑咐過,什麼樣的摺子蓋什麼樣的章,這等沒有實際內容的請安摺子蓋了章讓底下人分類堆好就行了。

 姬未湫連看了四五本,都是這種請安摺子,他看得煩躁,偏偏又怕錯過了什麼信息,只能一字一句的看,直到看到了第十本,他耐心告竭,側臉一看,一個典籍,一箇中書,一個侍讀學士三個飽學之士,擱這兒給他研墨倒茶,一點正經活都不幹,頓時氣從中來。

 這不就跟讓拿著經理工資的人給公司掃地倒垃圾一樣嗎?!拿什麼檔次的待遇就幹什麼檔次的事兒!他吩咐道:“葉……”

 第一個字方出口,典籍衛錦炎已然進到了姬未湫身側,躬身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姬未湫瞅了他一眼,他本來打算喊的是侍讀學士葉恩光,這姓衛的倒是很積極,不過他是無所謂,畢竟一個都別想逃,他道:“你們把這三摞抱下去,把沒話找話的先挑出來。”

 全靠他一個人挑怎麼行?

 ‘沒話找話’四個字一出口,引得文淵閣中不少人側目望了!有種去告狀啊!

 不是他瞎吹,這可是在宮裡,誰敢因為這點屁事去告狀,他敢讓對方半路就被套麻袋扔出宮外,絕對摸不到清寧殿的門!——而且這種小事他們也敢闖清寧殿?不是他瞎吹,就是他不攔,姬溯聽了多少要薅掉對方點什麼,有可能是官位,有可能是爵位,具體看情況。

 三人齊齊應了一聲,各自抱走東西幹活,姬未湫這才氣順了點。姬未湫也懶得正襟危坐,叫宮人取了美人靠來,他舒舒服服地倚著開始翻,看著看著他不禁狐疑地看向了顧相——真就一本正經的都沒有。

 該不會是顧相那邊已經分類過一次,故意送到他這裡二次分類的吧?

 姬未湫想了想也就不管了,老老實實看,顧相是首輔,又是姬溯的心腹,讓他分去,以後姬溯問起來黑鍋直接往顧相身上一扔,讓他們君臣兩聊去——不過他還是很好奇顧相到底什麼時候給姬溯的送的摺子,昨天他和姬溯幾乎都在一起,真是半夜給送進去的?

 可是他就住在偏殿哎,姬溯起來那麼大的陣仗,他能不知道?……哦對,昨天喝醉了,沒聽到也有可能。

 說起來昨天那個酒確實是不錯哎,喝了睡得也香,今天晚上問問慶喜公公,讓他再送一小壺來,他喝點助眠也不錯——這個問題確實困擾他許久。

 他在宮外仗著年輕力壯的,想幾點睡就幾點睡,今天撈到個好看的話本子通宵看完,明天玩個好玩兒又拖到黎明,去江南更是如此,也就是半道回來了中了毒,虛了一段時間,那是有機會就睡。等現在補得又差不多了,他又開始有點睡不著了,再加上白天還有午歇,每次晚上上床都得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能睡著。

 玉章在他指間轉悠,姬未湫想得出神,一個沒拿穩,玉章就落了下去,他下意識去接卻也沒接到,仔細一看奏摺上多了一線紅痕,不過這也不打緊。

 姬未湫隨手在上面抹了一下,叫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不小心弄花的,而非有意提點。忽地,他的目光頓了頓,只見紅痕旁邊那一行字寫著‘天降祥瑞,白虎出山’,後面則是寫著要進獻入京。

 要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什麼敬獻入京,御獸園裡又不是沒有白虎,廢這功夫作甚?沒事兒瞎折騰。可轉念一想,雖然這很大概率是地方上官員為了討好姬溯,但萬一這其中有點什麼意思呢?

 白虎為武神,姬溯要是藉著整出個天有喻示,然後起兵乾點大事呢?

 此前姬溯與他說,世家借偽王之名,欲與君共天下,這個君本來是指姬溯,但在姬溯這兒他們佔不到便宜,所以打算換個君,這個君可以是西北那個偽王,也可以是突厥。既然突厥有這個意思,姬溯有沒有這個意思呢?

 姬未湫深以為姬溯肯定有,畢竟這玩意兒是刻在基因裡,曾經有位人物,只願偏安一隅,最後導致被罵了幾千年的江東鼠輩,姬溯雖然不至於至此,但他要是能把突厥滅一下……誰會拒絕自家多一塊水草豐沛之地呢?

 要是真把突厥打下來,如果後世子孫爭氣的話,突厥那片地上能養那麼多牛羊……真·進口轉自銷。

 姬未湫想到這裡,笑得樂不可支,換了個玉章摁了,抬手將它扔到了案上,摺子在案上滑了一小段距離,正正好好停在了幾摞摺子旁邊,似是重開一摞。

 顧相瞧見了,他笑問道:“殿下看見了什麼?這般高興?”

 姬未湫也大大方方地說:“長川府出了祥瑞,要進獻入京呢……想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方有祥瑞出世。”

 顧相一頓,含笑道:“正是如此。”

 文淵閣諸人不論真心與否,紛紛出言附和——開玩笑,你說不是?那是不是代表著你不認同現在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四捨五入你不認同當今治理天下的水平?

 饒是清高冷傲如王相,也應和了一聲‘正是如此’。

 姬未湫還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看得王相面色鐵青。姬未湫看了看溫潤如玉的顧相,又看了看春風和煦的劉相,再看王相……嘖,不是,王相到底是故意演的,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不屑和他們開演?

 算了算了,老實點。

 姬未湫埋頭繼續幹活,一上午就此浪費,見時間差不多了,顧相起身與姬未湫道:“殿下,若無要務,可自去午歇。”

 姬未湫也站了起來,活絡活絡筋骨,他爽快道:“顧相辛苦了。”

 劉相與王相也起了來,姬未湫一視同仁地打了招呼,便聯袂出文淵閣自回各自偏殿休息——主要是他們四個不走,其他官員很難自顧自的出去吃飯。

 忙是可以忙的,但還沒有到飯也沒法吃的地步,扣著人不讓吃飯是真的會被人揹地裡罵老孃的。

 四人一出門,就見慶喜公公在門外候著,慶喜公公迎了上來,微微躬身道:“老奴見過殿下,顧相爺、王相爺、劉相爺。”

 “慶喜公公。”劉相笑面迎人:“公公怎麼來了?可是聖上有要務?”

 “哪裡。”慶喜公公和和氣氣地說:“太后娘娘只道三位相爺皆是朝廷肱骨之臣,朝廷上下,還要有勞各位相爺多多關照才是。娘娘一介婦道人家,不懂其他,只好賜些御膳,以嘉內閣。”

 這什麼意思大家都明白,太后娘娘只說‘三位’,瑞王自然不此列,又說他們要關照好朝廷上下,這朝廷上下除了朝廷大事外,瑞王也在此列——言下之意,這是在警告他們要照顧好瑞王,否則自家幼子受了氣,難道還指望太后娘娘這‘不懂其他’的‘一介婦道人家’與他們講道理?

 三人自然要謝太后娘娘恩典,慶喜公公笑眯眯地看著他們,讓到了一側,三人便告辭了,姬未湫上前道:“公公,就三位相爺有,我沒有?”

 慶喜公公眉開眼笑:“哪裡能?小殿下的那一份,娘娘著人單獨備下的,老奴還小廚房多做了幾道點心,殿下看哪道吃得好,以後叫他們常備在英華殿中。”

 三位閣老尚未走出去幾步,自然聽的一清二楚,三人腳步不停,劉相搖頭笑道:“到底是天家血脈,與我等不同。”

 顧相頷首:“那是自然。”

 也就是瑞王殿下與他們客氣,見了他們也行個平禮,若真不客氣起來,見了閣老,行什麼禮?大大方方受他們的禮才是。

 王相什麼也沒說,這本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了。

 三人各自往自個兒的偏殿去了。

 慶喜公公則是陪著姬未湫去了英華殿,一邊與他佈菜一邊道:“老奴擅作主張,藉著殿下的名義給文淵閣上下賜了御膳。”

 “倒是我給忘了。”姬未湫笑逐顏開:“這不是我吩咐的嗎?有勞公公替我跑一趟。”

 一句話把慶喜公公的事兒抹了個乾淨,他又問道:“皇兄那兒急著叫您回去嗎?”

 “聖上吩咐了,不必著急回去覆命。”慶喜公公答道。

 姬未湫聽罷頷首:“那公公也去歇會兒吧,小卓,請你師傅去茶間歇息,用些點心再回去。”

 慶喜公公也未推拒,當即躬身行了個禮:“那老奴就沾沾殿下的福氣了!”

 “行啦,您快去吧!”姬未湫催促道:“小卓,你陪你師傅用些,送了你師傅走再回來。”

 小卓公公連忙也跟著行了個禮:“奴才謝殿下恩典。”

 姬未湫沒叫慶喜公公就在這裡和他同桌坐了,那是因為他知道哪怕叫了,慶喜公公也不會同意,而且還給他招禍。他不覺得在宮裡發生什麼事兒能逃脫姬溯的眼睛,他上回偷偷進宮那是打了個姬溯上朝的時間差,且姬溯是沒注意這一關節罷了。慶喜公公今日但凡坐下了,姬溯不會問姬未湫‘請’他坐下的罪,但是會問慶喜公公不分上下尊卑的罪。

 姬未湫吃飯是很主動的,乾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而且是大中午的,下午還有一堆摺子要看,他吃了個九分飽,又填了一盤點心吃了個十成十,覺得其中有幾樣不錯,吩咐了人去清寧殿小廚房知會一聲,給老母親也送去一份。

 哦,老哥哥也得送一份過去,免得他吃老母親的醋。

 姬未湫是怕了姬溯的疑心病了,多一份點心也就是張張嘴的事兒,他不送萬一鬧出什麼么蛾子來,他真吃不消。

 所謂可一不可二,開誠佈公談過一次也就可以了,要是再來第二次,姬溯能忍,他自己都過不去那個坎兒,多少傷感情。

 畢竟人活在世,他又沒修什麼無情道,哪裡能真的斷情絕愛呢?

 不過他覺得姬溯應該是修了,真的,他一直覺得姬溯哪天要是不幹皇帝了,當道士肯定也能混個什麼‘真君’、‘道君’之類的名號出來,忽悠皇帝給他磕兩個,尊個國師什麼的絕對沒問題。

 姬未湫又喝了一盞果子露,擱小花園裡頭散了散步,餵了池子裡的錦鯉,這才回去午歇,約莫大半個時辰後就被叫醒,去文淵閣繼續上值。

 下午一上值,姬未湫就覺得文淵閣下對他的態度隱隱好了不少,這種感覺很微妙,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與他有所接觸,但是從眼神中也可以窺見一二。這裡不能說上下,因為王相還是那副冷臉。姬未湫覺得他可能是誤會王相了,他不是有意給他臉色看,而是他無差別給所有人臉色看。

 包括姬溯。

 姬未湫想到王相在朝上時的表現就忍不住笑。

 葉恩光三人也歸類好了上午的摺子,姬未湫看看涇渭分明的幾摞摺子,隨手在上面點了點,然後隨機抽出幾本來看,見歸類在‘沒話找話’系列的確實如此後也就不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