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小白菜 作品
第434章 昭昭,朕恨不能替他去死
滿殿譁然。
陸映瞥向沈銀翎。
那雙漂亮的小山眉微微蹙起,彷彿她並不相信這個消息。
陸慶率先黑下臉,厲聲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姜國這是瘋了不成?!還是說,他姜國壓根兒沒把咱們大周放在眼裡?!”
那公公汗流浹背:“奴才聽說,原本姜國國君對崔侍郎以禮相待,還特意請嫡公主為他獻舞,沒想到崔侍郎居然調戲人家公主,意圖輕薄人家,這才觸怒了姜國國君!”
“不可能!”上官敏氣到發抖,“我雖認識崔季不久,但我知道他絕非輕薄女子之人!他能寫一手那樣好的文章,甚至還曾擬定輕辱女子必須入刑的律例,他絕不可能違揹他自己的原則!”
傳話的公公縮了縮脖頸:“這奴才就不清楚了。”
上官敏氣憤地轉向陸映,福身道:“請陛下為夫君討個公道!”
陸映面色冷厲:“朕竟不知,姜國這樣大的膽子。此事,朕勢必會查個水落石出。”
茲事體大。
偏偏崔季如今的身份不僅僅是欽差使臣,還是大周皇族。
於是滿月宴匆匆散場,陸映徑直前往御書房,召集臣子們議事去了。
沈銀翎回到芙蓉殿。
她坐在窗邊軟榻上,一手抵著眉心。
海棠擔憂:“郡主……”
沈銀翎聲音極輕:“他會死嗎?”
任憑她如何想象,也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崔季會因為這種荒謬的原因,死在異國他鄉。
這怎麼可能呢?
海棠憂心忡忡,盡力寬慰道:“奴婢瞧著,還得再等等確切消息。路途遙遙,史上誤傳軍情的荒唐事都有,更何況生死這種事?也許是弄錯了人,或者同名同姓的人也未可知呢?”
她雖這麼說,沈銀翎卻並不能感到絲毫安慰。
夜裡,陸映來了芙蓉殿。
沈銀翎難得主動開口說話:“怎麼樣?”
陸映解開披風。
他落座,先是喝了口熱茶,才聲音低沉道:“事情屬實。”
殿內陡然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沈銀翎搖頭:“我與崔季相識於微末,我知曉他絕非覬覦女子容色的那種人。哪怕他偷盜姜國機密我都信,可我唯獨不信他會輕薄女子!”
陸映看著她。
她就這般相信崔季的品行?
狹眸裡劃過一絲陰暗,他道:“據說,那位姜國公主與你的容貌有四分相似。”
沈銀翎盯向他。
“朕並未撒謊,昭昭若是不信,派人稍微打聽就能知道。這位姜國公主的母親不僅是姜國皇后,出身也十分高貴,乃是魏國的嫡長公主。當今天下,大周北燕西魏三足鼎立,其餘小國皆都依附三國生存。正因為事情牽扯到西魏,所以崔季才會被姜國國君重罰。”
沈銀翎仍是不大相信。
陸映又道:“據說,是崔季在宴席上飲了太多酒,錯把那位公主當成了你,所以才會輕薄放肆。”
沈銀翎走到窗邊。
花窗外是遲遲春夜,風裡攜裹著些微涼意,吹得她遍體生寒。
儘管陸映把這件案子描述的很完美,連作案動機都一應俱全,但心底的聲音仍舊在告訴她,這不可能。
她未曾回頭,只啞聲道:“陸映,這一切,該不會是你設計的吧?”
“怎麼會?”
陸映從身後抱住了她。
他低頭親吻她的脖頸:“朕與崔季,雖是敵手,但朕為人如何,昭昭再清楚不過。朕怎麼可能為了一己私慾,去傷害朝廷臣子?昭昭,你問這種問題,未免太瞧不起朕了。”
男人的吻炙熱纏綿。
沈銀翎轉身推拒,卻被他禁錮在窗前。
他捏住她的下巴,同她近距離對視:“朕知道,你與崔季是患難與共的知己。甘州三年,是他陪在你身邊,是他陪著你度過了最煎熬的那段歲月。這一點,朕不如他。如今他死在異國,朕也很傷心,朕恨不能替他去死。如此,昭昭大約才不會那麼難過。”
春夜喜雨,蟲語絮絮。
窗外懸掛著兩盞宮燈,籠火將陸映的臉映照出溫柔寂寥的顏色。
他眼底湧出傷切:“昭昭也想朕替他去死,是不是?”
沈銀翎別過臉。
心底那股異樣感愈發濃烈,她確實懷疑是陸映下的手,可陸映所言也不無道理。
端肅如他,真的會為了一己私慾,謀害臣子手足嗎?
不知過了多久,她堅定道:“沒有看見崔季的屍體,我不信他就這麼死了。”
陸映輕撫她的臉頰:“聽說姜國已經派人送回了他的屍體,只是如今氣候漸熱,只怕路途遙遠,屍體未免腐爛變質。朕雖厭惡他,可他終究是清風朗月般的人物,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叫人唏噓……”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沈銀翎拂開他的手,“離我遠些!”
她寒著臉,去隔壁偏殿沐浴更衣。
陸映獨自站在窗前。
直到沈銀翎的背影在視野中消失,他才漫不經心地瞥向床榻。
床頭貼著一張崔季的紅紙小像。
是過年前,昭昭讓他剪的。
他慢悠悠走過去,揭掉小像,玩味般一點點撕得粉碎。
這小像,已令他厭煩許久。
床帳的陰影裡,玄衣金簪的青年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一貫矜貴清冷的表情被邪肆冷酷取代,陰影覆蓋的眉梢眼睫盡是慾念輕笑,像是清高無瑕的聖人走下神壇,決意走進那滾滾紅塵的孽海中去。
…
崔季的屍體,在半個月後抵達京城。
沈銀翎和上官敏一同去看。
可是誠如陸映所言,因為路途遙遠的緣故,屍體早已腐爛變質,看不清楚具體相貌。
只額角梳攏的一縷白髮,似乎能證明他的身份。
“昭昭……”
上官敏輕顫著握住沈銀翎的手。
她雖然是崔季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是尚還沒有萌生出刻骨銘心的感情,因此儘管傷心難過,但卻沒有哭出來。
事實上,偌大的京城,竟無一人為崔季哭泣。
崔府靈堂。
沈銀翎白衣素裹,跟在上官敏身後招待前來弔唁的人。
她冷眼看著那些賓客。
他們無一人為崔季哭泣,只顧著結交一同到場的達官顯貴。
崔季……
這個人螢窗雪案十年,從甘州一路考到京城,從落魄書生走到刑部侍郎的位置,可是今日在他的葬禮上,似乎沒有人真正在意他。
沈銀翎的心冷得厲害。
連手腳都泛著涼意。
到了夜裡,弔唁的賓客都回去了。
沈銀翎見上官敏疲憊難耐,勸道:“姐姐先回去休息,這裡有我守著。”
上官敏這幾天都沒睡好,此時已是勉力支撐才能站著。
她點了點頭,在侍女的攙扶下蹣跚離開。
沈銀翎跪在棺槨前,抬頭望向白色的“奠”字,仍覺恍惚不敢置信。
潛意識裡,總覺得崔季沒有死……
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靈堂前。
陸映負手而立,看著跪在地上纖盈清瘦的女子。
須臾,他抬手,示意靈堂裡伺候的丫鬟們都退下。
他看著沈銀翎紅腫的鳳眼,低聲道:“你為他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