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小白菜 作品

第420章 沈昭昭護食,也護短

有後位的保障,還不夠。

霍明嫣深深記得外祖母的教誨——後宮之中,唯有子嗣,才是立足之本。

瞧瞧,現在那位酈太后,不就是因為當朝新帝並非她親孫子,所以才一直坐冷板凳嗎?

陸映緩緩轉動墨玉扳指,面對少女滿含期望的眼神,沉默了很久。

於私,他更希望是沈昭昭為他誕育子嗣。

但是於公,他知道自己肩負著和皇后延續繼承人的責任。

譬如他的父皇,再如何寵愛張貴妃,可最後繼承江山的,不也是他這個嫡子嗎?

從前怨恨父皇寵妾滅妻,可是真到了自己的頭上,才知道原來人心並非鋼鐵鑄就的天平,既然人有感情,那麼就免不了會有偏愛。

陸映陷入深深的矛盾裡。

他喜歡沈昭昭,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可是,在親眼目睹母后的離世後,他又不想成為像父皇那樣寵妾滅妻之人。

墨玉扳指在指間轉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過了多久,陸映才低聲承諾:“會有孩子的。你與朕的兒子,會是大周新的皇太子。”

霍明嫣的目光,一點點變得銳利明亮。

她含笑福了一禮:“有表哥這句話,臣妾就知足了。”

踏出御書房,含桑情不自禁地問道:“娘娘真要成全陛下和昭寧郡主嗎?”

霍明嫣漫不經心道:“你忘記咱們離開關外的時候,外祖母說過的話了嗎?後宮之中奼紫嫣紅,可是誰又能花開百日?如今表哥痴迷沈銀翎,只不過是因為年少時愛過她,再加上她如今依舊美貌的緣故。如今沈銀翎即將臨盆,聽聞中原女子一向嬌慣柔弱,生完孩子就會變得醜陋肥胖,到那個時候,表哥還會痴迷她嗎?堵不如疏,與其在這種時候和表哥逆著來,倒不如順著他。”

含桑點了點頭:“娘娘所言極是。”

霍明嫣眼底劃過一抹冷意:“另外,寫信給我爹爹,告訴他們陛下開始忌憚霍家了,讓他們這幾年安分些,別仗著坐擁三十萬軍隊就在關外到處惹是生非。”

“奴婢記住了。”

霍明嫣瞥了眼芙蓉殿的方向:“日子長著呢,咱們慢慢來。”

御書房內。

陸映吩咐道:“把皇后按插在朕身邊的眼線,都拔除了。”

從前覺得霍明嫣萬里迢迢從關外入京,嫁給他做皇后也挺不容易,所以放任她的眼線替她張羅消息、打聽他的行程,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只夫妻間的一些掌控欲罷了。

可是霍明嫣的手伸的太長了。

霍家的手,也伸的太長了。

桂全笑嘻嘻道:“奴才遵旨!”

陸映瞥他一眼:“朕知曉你對皇后不滿,只是你的表情也該收斂些。”

桂全抱著拂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奴才哪兒敢呀!”

是夜。

陸映依約來到芙蓉殿。

剛踏出車輦,就看見沈銀翎翹首站在殿簷下。

她抱著琺琅彩掐金絲的小手爐,穿了身大紅石榴對襟襖裙,外罩一件狐狸毛織錦斗篷,高髻上簪著兩朵金箔製成的芙蓉花,攏在狐狸毛裡的小臉嫩生生嬌豔豔,寒風裡白玉似的通透明淨。

他三兩步踏上臺階,順勢握住她的手:“怎麼等在風裡?”

沈銀翎抽回手,步下臺階:“快走吧。”

她急於去大理寺看卷宗。

兩人來到大理寺,陸映已經提前讓人清場。

堆放卷宗的室內燈火通明,陸映怕凍壞了沈銀翎,早早叫人提前備上幾盆炭火。

與當年謀逆案相關的卷宗原本是加密的,但陸映如今是天子,有調閱的權利。

沈銀翎翻開卷宗。

她閱讀速度一向是極快的,一目十行地看下來,敏銳地抓到了最大的疑點。

她指著那段文字:“我阿兄半夜揣著兵符,單槍匹馬硬闖出城?”

陸映:“是。”

“這不可能。雖然我阿兄年少成名桀驁自負,但對事情的輕重緩急還是有分寸的。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鎮守北城門的所有將領和士卒,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縱使沈炎可以賄賂他們做假證,但又怎能讓數百人都保持一致的口供?身為將領,無詔出京,甚至還私帶了調遣邊境二十萬大軍的兵符。沈行野的所作所為,冠上謀逆之罪可以說一點也不為過。”

“我阿兄那麼做必定是事出有因!”沈銀翎反駁,又指著後面那行字,“大理寺和刑部是怎麼審案的,什麼叫我阿兄不肯解釋?”

陸映沉默。

當年沈行野算是他的大舅哥,為了避嫌,他不能參與這樁案子。

但大理寺和刑部審案的時候,他曾在屏風後旁聽過。

面對幾方官員的審問,沈行野當時確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哪怕大理寺卿張可遠拍著桌子大吼大叫,指責他這是謀逆,沈行野也不曾吭聲。

沈銀翎飛快瀏覽完所有卷宗,紅著眼眶道:“所以,這樁案子真正的關鍵不在於沈炎的栽贓陷害,而在於我阿兄私帶兵符夜闖城門?”

陸映肯定:“是。後來我也曾派人去沈國公府,查探那天夜裡你們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什麼也沒查出來。”

沈銀翎緊緊按住卷宗。

垂落的細長睫羽,在眼瞼下方覆落陰影。

她一心想為父兄翻案,可眼下走到死局,她又能如何翻案?

燭花靜落。

過了半晌,她仍然堅持:“我父兄絕不可能謀反。”

陸映沒說話。

“即便真的謀反……”沈銀翎忽然把那些卷宗都掃落在地,瞳眸裡盡是仇憎,“那也必定是旁人的錯!必定是你父皇暗中逼他們太過,所以才逼得他們謀反!”

陸映對她的態度毫不意外。

沈昭昭護食,也護短。

即便沈炎父子當真謀反,她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反而依舊會責怪旁人。

他耐著心,俯身撿起卷宗擺放整齊,握住沈銀翎的手:“真相如何,一時半刻是查不出來的。當務之急,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先好好養身子,有什麼事,生完再說。”

沈銀翎不情不願地回到芙蓉殿,海棠她們正在說說笑笑地剪紙。

明日就是除夕。

中原每逢過年,素有張貼剪紙對聯、懸掛紅燈籠等習俗。

“見過陛下,見過郡主!”

見兩人回來,海棠連忙領著宮女們行禮,又匆匆迎上前,一邊解開沈銀翎的斗篷,一邊示意小宮女們去端熱茶和糕團果點。

時辰尚早。

陸映看了眼桌上紅燦燦喜慶慶的剪紙,有心與沈銀翎溫存熱鬧一番,於是拿起剪刀哄她道:“昭昭喜歡什麼圖案?朕給你剪一個。”

沈銀翎在窗邊軟榻上坐了,吃了口熱茶。

她抬起冷眼,似笑非笑:“臣婦喜歡崔季。陛下不妨為臣婦剪一個他的小像?貼在床頭,也好日夜瞧著,以解相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