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小白菜 作品

第312章 年少時他對沈昭昭是單相思


燕喆岷饒有興味地盯著沈銀翎。

不愧是沈行野的親妹妹,果真與旁人不一樣。

他抬高聲音,故意刁難:“你是大周最美的女子嗎?”

這問題挺難回答的。

如果承認,那就違背了中原人自謙的美德,顯得狂妄輕佻。

如果否認,又會在燕人面前落於下風。

沈銀翎對上他的視線:“我們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濟濟,有句古話叫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見不知什麼地方就藏著比我更好看的女子,因此我不敢自稱第一。但畢竟今日是兩國比試,既是比試,就該分個高低,不知以皇太子的眼光來看,我和貴國的棠微姑娘,誰更擔得起‘美貌’二字?”

燕喆岷緊緊握住酒盞。

女子柔順。

他聽說中原的女子尤其乖順婉約,那些文人墨客甚至用“似水溫柔”來形容她們。

可是眼前的姑娘,看似謙卑,實則渾身都是桀驁不馴,她喜歡與人爭、與人鬥,那雙丹鳳眼裡藏著濃濃的挑釁意味,像是燃燒的火焰,他想忽視也忽視不掉。

這樣的反問,也全然稱得上刁鑽。

如果他回答沈銀翎更好看,那麼無異於是在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可如果回答甘棠微更好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日金殿上,她沈銀翎就是最美貌的姑娘。

世人眾口難調眼光不同,如果說旁人的美貌或許還有爭議,那麼她沈銀翎就是絕對美貌,那麼張揚明豔富有攻擊性,只需往那裡一站,就像是一輪熾熱的太陽,彷彿能燒灼人的眼睛。

燕喆岷自打踏進京城,還是頭一回落於下風。

他臉色陰沉些許,重重擱下酒盞:“請舞。”

這是要比試兩國的舞蹈。

這一次甘棠微沒有跳中原的舞蹈,而是選擇了燕國舞。

燕國舞蹈從祭神儀式中演化而來,每一個動作都富有力量感,像是擁抱草原和雪山,像是歌頌太陽和雨水,像是祈求神明在新的一年賜予他們國家豐沛的糧草和乾淨的水源。

自然,生命,繁衍,死亡……

甘棠微把北國的風帶到了中原。

充滿異域風情的燕舞,即便是大周朝臣也忍不住看得入神。

燕喆岷噙起一個笑容。

甘棠微的琴棋書畫固然精妙絕倫,但她在舞蹈方面其實更有天賦。

他知道中原是詩書禮儀之邦,但論起舞蹈,他始終認為還是他們這些國家的舞蹈要更勝一籌。

他不知道沈銀翎能拿什麼贏甘棠微。

陸煜的臉色不大好看。

他只在很多年前看過沈銀翎跳舞,那時候她還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跳的又是遊神時的巫舞,動作都是前人設計好的,一板一眼,其實看不出什麼來。

她真的能贏過甘棠微嗎?

要是輸了,他這大周皇帝的臉面可就要被踩在地底下去了!

朝臣們也臉色複雜地望向沈銀翎,珠玉在前,顯然對她沒報什麼期望。

沈雲兮倒是挺開心的。

她輕嗤一聲:“還以為多能耐,非得本宮的兄長親自去請,沒成想,不過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陸映冷冷道:“輸給燕國,你很開心?”

沈雲兮一噎,連忙擺手:“臣妾沒有很開心!臣妾只是……只是……”

她回答不上來。

其實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兩國輸贏。

她覺得即便輸給燕國也沒什麼,反正她貴為堂堂太子妃,哪怕大周輸了,哪怕割出一半疆土給燕國,她也仍舊是金尊玉貴的太子妃,仍舊可以過著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日子。

她只要看見沈銀翎倒黴,就很開心了。

但這話不能說出來,說出來顯得自己不把家國天下放在心上,不像個太子妃。

陸映的目光落在沈銀翎身上。

在場眾人都是在上元節的夜晚,在遊神隊伍裡看過沈昭昭跳舞,那時她跳的是巫舞,遵循傳統一板一眼,看不出特別高超的水平來。

他們沒看過沈昭昭真正的舞。

陸映忽然問道:“除了巫舞,你見過她練習別的舞嗎?”

沈雲兮老實地搖搖頭:“沒見過。”

從前她雖然和沈銀翎住在一個府裡,但根據她的觀察,沈銀翎絕不會在外人面前展現出刻苦用功的一面。

沈銀翎是那種暗地裡追求極致完美,明面上卻一定要裝作風輕雲淡的人,即便苦讀一整夜,清晨碰到外人的時候也要漫不經心地說,啊我昨天和婢女玩雙陸玩了一整夜,待會兒先生考問我文章我可回答不上來,然而當先生真的考問她的時候,她卻能對答如流。

沈銀翎就是這麼虛偽、這麼招人討厭!

沈雲兮回想著小時候的事,表情有些微妙。

小時候她真的以為沈銀翎什麼都不學,於是她也跟著擺爛,結果爛掉的只有她一個。

人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家好著呢!

陸映道:“孤見過。”

他見過沈銀翎練舞。

在俞府後花園,在落了新雪的後山,在雨過天晴的竹林,在月上中天的長夜。

少女用嫩黃色綢帶綁起高馬尾,身姿柔韌體態舒展,壓腿的姿態像是春日裡新生的嫩竹和細柳,隨著她旋轉,裙裾輕盈如月光片雪,她沒穿鞋襪,綢褲隨意往上捲起半截,露出纖長凝白骨肉勻停的一截小腿,折腰的姿態宛如皇宮裡的天鵝。

而他藏在陰影裡,好奇世上怎麼會有姑娘,擁有那麼軟那麼韌的腰肢。

沈銀翎的舞,是少年陸映認真看完的第一支舞。

沈雲兮如臨大敵,狐疑道:“殿下私下見過她跳舞?莫不是她蓄意勾引您?!臣妾這位堂姐最是狡猾狐媚,您可千萬不要被她的外表矇騙了!”

陸映扯了扯薄唇。

須知,年少時,他對沈昭昭是單相思。

金殿之上,沈銀翎對琴師道:“請借琵琶一用。”

五絃琵琶音色華美。

她彈的曲子名叫《阿難》,這支曲子在北方更加盛行,帶有佛門莊重的味道,也帶有悲天憫人的色彩。

才十九歲的少女,正該是活潑嬌俏的年紀,她懷抱琵琶而舞,石榴紅間色羅裙肆意旋轉,宛如一頭熱烈靈動的小鹿。

隨著樂曲漸入高潮,佛家音色漸濃。

鴉青色上襦恰恰壓下了她的幾分年少輕狂,與樂音完美地融為同一種肅穆色調,搭在臂間的深青色輕紗披帛像是水墨畫裡的祥雲,圍繞著她旋轉飄飛。

吳帶當風,反彈琵琶,神女飛天。

彷彿敦煌壁畫重新活了過來,咫尺即是天涯,剎那便是永恆,中原的含蓄內斂和天竺的熱情自由徹底交融,佛家的出世和道家的隱世彼此碰撞,那樣的舞姿令所有人都產生了馮虛御風飄然欲仙的幻覺。

在這一刻,所謂的美徹底具象化。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沈銀翎緩緩屈膝,行了個落幕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