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相認
望著前方的熊熊大火,梁可風緩緩站起身，她從來沒想過，喪明會這麼死了。
她可以確定,是她的到來，完全改變了他的命運。
那個跟她勾手指以後要互相幫助的人，剛才瘋了似的想帶著她一起死,最後關頭，卻又放棄了,推她下車。
他最後看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悔恨與不甘……
這種悔恨與不甘,來源自哪裡？
從未有過的迷茫籠罩著她。
頭部舊患和腹部傷口在隱隱作痛。
來到這個世界小半年，面臨過這麼多的生生死死,她第一次有這種悵然若失的痛感。
旁邊小道上,有車停下。
是程咬金和嘯哥終於追上來了。
他們衝下車，看見正熊熊燃燒的車輛，滿滿都是震驚。
程咬金跑過來攙著梁可風,扶著她走遠一點。
嘯哥問：“喪明呢？在車裡？”
梁可風沒多說：“他被卡住了，下不來。”
嘯哥：“他為什麼帶你到這個地方來？”
為什麼？梁可風也想知道原因。
除非梁大龍誤會她殺了堂妹，不然梁大龍不可能讓喪明來殺她。
但是,喪明殺她完全可以趁她不備,為什麼要選擇同歸於盡呢？
這是她想不明白的。
她不知道，如果喪明殺了她,自己也跑不掉。
那還不如同歸於盡。更何況，喪明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殺她。
梁可風胡亂找了個藉口：“被幾輛車追殺,躲到這裡來了。”
嘯哥仔細觀察著梁可風的神色。
他有些意外,竟然沒在她臉上看到悲傷情緒,她更多的是,若有所失的迷茫。
程咬金嘆了一聲：“沒想到喪明就這麼死了。”
梁可風問他：“剛才那些追殺喪明的車呢？”
“掉頭走了。”
嘯哥：“這邊動靜那麼大,估計很快有人報警，我們快走吧。”
程咬金跑去給她打開車門，梁可風坐進車裡，想了想，道：“回去，回去審問鍾細標。”
誰知回到中華堂，他們急匆匆來到地下工坊，卻發現空無一人。
鍾細標逃走了。
*
鳳凰山道一號梁家大宅。
梁大龍在一樓小飯廳吃午飯，鄭復英匆匆進來，他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何聰，俯首道：“龍爺……”
梁大龍正喝著湯，喉嚨裡應了一聲。
鄭復英小聲道：“喪明死了。”
顯然梁大龍已經從何聰的口中知道結果。
梁大龍抬頭，冷冷盯著鄭復英：“這次你們派出去的人，沒有及時攔住喪明，萬一他真帶著可風衝下懸崖，掉進海里，你有什麼辦法挽回這個局面？”
鄭復英進來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他趕緊道：“以大小姐的實力，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喪明帶她衝下懸崖而無所作為。”
“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你拿可風的性命在賭博！！”梁大龍極少對鄭復英說重話。
鄭復英小心翼翼地解釋：“我們在靠近懸崖的地方加了鐵網和軟繩，他衝不下去。就算衝下去了，海面也有我們的救護船。”
“那個高度衝下去就粉身脆骨了！救護船還有什麼用？去打撈屍體嗎？”梁大龍話說的很重，語氣卻還好，讓人一時摸不透他的心思。
鄭復英尷尬笑道：“所幸大小姐平安無大礙。我還是覺得最好能早點把大小姐接回來，外面實在危險。”
梁可風又不是個安安穩穩守規矩的人，在四方城寨裡，誰都沒辦法保證她能夠時刻安全。
所以，保護大小姐安全這個活，可不是個好活。
梁大龍瞥了眼鄭復英，眼神複雜，未來梁可風要想順利接班，除掉鄭復英那是必然的事。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麻鷹，你記住，可風要是出事了，我第一個找你。”梁大龍說得雲淡風輕的，“我沒了繼承人，你們家也不會有。”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鄭復英怎麼可能不懂。
鄭復英只能裝可憐：“龍爺，我有的時候，也挺力不從心的。”
沒有外人在，梁大龍沒給他面子：“力不從心，說明你能力還是不足。”
龍爺話裡有話，鄭復英不好接話了。
梁大龍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
下來一起吃。”
鄭復英拉開椅子坐下，他看向林姐，笑道：“米飯不要裝太多，半碗就好。”
“好的。”
林姐著人送上筷子、一碗湯和半碗米飯。
桌上飯菜簡單，一盤去了皮的茄子悶鹹魚粒，一碗瑤柱燉豆腐，半隻滷鵝，滷鵝旁邊是一碟的粉肝，還有一份清炒菜心。
菜式簡單，但用的是最好的食材，由港城最頂級的廚師烹製，每一樣菜味道絕佳。
喝完湯，鄭復英夾起一塊粉肝，沾了點白醋，粉肝入口即化，他笑道：“這個粉肝做得好，軟糯，沒有腥味。”
“潮汕的獅頭鵝。你喜歡吃就多吃，醫生不讓我吃，我最多吃兩塊。”梁大龍夾起一塊茄子，問：“萬安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鄭復英回道：“目前人心還比較躁動。晚點我們會放出風去，就說謀殺成彪的兇手已被誅殺。”
梁大龍吩咐：“找個好點的理由。”
“肯定還是會有很多人懷疑是喪明乾的。”
梁大龍：“那就讓他們懷疑去，不要明說。另外，禍不及家人，吩咐下去，不允許萬安底下人私下找喪明家人報仇，這是底線。”
殺一個喪明就足夠了。
鄭復英知道梁大龍是有原則的人，他道：“還是龍爺心善想的周到，我等會兒一起吩咐下去。”
梁大龍沒說話，鄭復英接著道：“成彪的葬禮定在了週末，現在究竟讓誰頂替他成為萬安龍頭，大家都在等龍爺的指示。”
成彪意外死亡，對於梁大龍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是什麼壞事，但選擇適當人選繼任萬安龍頭卻不是小事。
梁大龍問鄭復英：“你怎麼看？”
鄭復英當然是想推自己人上位，但直接推，他又怕梁大龍會多想，便道：“適合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暴青，一個是棍花。暴青是成彪這兩年重點培養出來的，能力比較全面，也比較能服眾；棍花是後起之秀，跟喪明關係比較好，之前是喪明的老大，現在喪明殺了成彪，估計很多人不會服她，認為她培養了一個白眼狼。”
梁大龍：“你的意思是，暴青比較合適？”
鄭復英不敢直接說自己支持誰，“我覺得這兩人無論誰上，能力都沒有問題，就看龍爺選擇誰。”
梁大龍知道鄭復英的心思，他道：“找個時間，讓他們分開來見我。”
“我安排。”鄭復英吃著菜心，過了好一會兒，又道：“喪明死後，新開的松字頭堂口，是要關掉，還是重新選一個人頂上喪明的坐館之位？”
“堂口已經開了，不能說關就關。”
“那我回去跟他們開會研究一下，看誰頂上比較合適。”
小小的坐館之位，梁大龍沒放在心上，但也沒完全放權讓鄭復英說了算。
吃完飯，鄭復英離開後，梁大龍在花園裡溜達。
雨後初晴，天氣涼爽，梁大龍走到狗舍，夾起幾塊鮮肉餵狗。
他問身後的何聰說：“麻鷹最近都見了什麼人？”
何聰道：“昨天跟忠義的六叔，盛和的項霸王一起吃晚飯，晚飯之後，見了暴青和棍花。”
“有什麼異常嗎？”
“目前沒有異常。不過我們的人發現成彪被殺那晚，喪明出現在洪門總工會附近，後來他在旁邊街道的電話亭打了個去三藩市的越洋電話，打完電話，整個人暴躁狂踢垃圾桶。”
梁大龍回過頭，問：“他有什麼親人在三藩市？”
何聰：“他妹妹在。”
“去查一下，喪明妹妹是不是出事了。”
“我今天上午問過三藩市的大圈仔，據說喪明妹妹前天就離開三藩市，目前不知所蹤。”
梁大龍略微沉吟，“去調查清楚。另外，盯緊麻鷹。”
“明白。”
沒多久，梁大龍的居家秘書童年跑過來說：“龍爺，胡醫生來了。”
梁大龍前幾天才見過醫生，不由反問：“胡醫生怎麼又來了？”
“胡醫生帶來了上次的體檢報告。”
這麼著急送體檢報告過來，估計是有不好的消息。
梁大龍望著屋外鬱鬱蔥蔥的大樹，在狗舍外面站了會兒，才進屋跟胡醫生詳談，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等醫生走後，梁大龍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陷入沉思。
走廊傳來急急的腳步聲，隨即有人敲門，他也沒聽見。
敲門沒有人應，何聰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他走到梁大龍身邊，輕聲道：“龍爺，大小姐找上門來了。”
梁大龍如夢初醒：“什麼？”
何聰：“大小姐找上門來了，保安不認識她，想趕她走，結果她持槍挾持了看門的人，家裡護衛差點跟大小姐打起來。幸好我送胡醫生出去，發現的及時。不然，暗中保護大小姐的人，也不得不出來阻止。”
梁大龍很意外：“她一個人來找我？”
“就她一個人。”
梁大龍突然有點緊張，這幾十年，他見誰緊張過，只有別人緊張的份。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控制不住，手微微顫抖起來。
何聰見狀是既意外，又不敢戳穿阿公此刻的窘迫。
他小聲問：“見嗎？”
都找上門來了，怎麼能不見？
梁大龍順了順胸口，“你讓她上來。”
*
梁可風這次是非見梁大龍不可，從喪明口中知道梁大龍要殺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決定了，必須馬上要見到這位叱吒風雲的洪門阿公。
殺不殺梁大龍另說。
如果不解除誤會，以她現在的實力，她可頂不住與整個洪門為敵。
今天喪明為了殺她而喪命，明天還可以有更厲害的高手前來。
所以，就算危險重重，她也要獨闖鳳凰山道。
雖然鳳凰山名義上不是梁傢俬產，但環繞鳳凰山的鳳凰山道有3處住宅，而這三處大宅都是梁家物業。
所以某種程度上，鳳凰山是梁家領地。
從梁可風駕駛的汽車進入鳳凰山開始，就有保安驅車跟隨。
直到梁可風劫持保安進了大宅，她本以為至少要狠狠打鬥一場，再劫持個有點權利的小頭目，才能想辦法見到梁大龍。
誰想到，護衛自動撤了，最後連身上的槍械都沒有人來收走，她帶著槍，非常順利地見到了梁大龍。
整個過程簡直不可思議。
二樓書房裡，雖然是白天，但屋內依然開著燈。
明亮的燈光下，梁大龍站在窗前，看著她走進來，心情複雜。
梁可風站在距離他三米遠的地方，目光毫不避諱地直視對方，眼前梁大龍跟報紙上模糊的照片完全不一樣，他人看著更溫和，更儒雅。
很奇怪，她第一次見梁大龍，卻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梁可風自我介紹道：“龍爺你好。我是梁可兒的堂姐，我叫梁可風。”
終於見到了。
梁大龍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微笑著點頭：“我知道。”
梁可風直接回懟：“我知道你知道。”
不然不會派人來殺她。
梁大龍：“！”
站在門邊的何聰第一次遇見阿公吃癟，阿公還得忍著不發火。
這是多麼新奇的事。
梁大龍一個眼刀飛過來，何聰趕緊從外面把書房門關上了。
梁可風：“可兒死了，我也很傷心難過。但她是被巴閉殺死的，巴閉是萬安的人，也就是你的人，所以，是你自己間接殺死了她。這筆賬，你不能算到我身上來。”
她這句話信息量很大，梁大龍問：“我什麼時候把梁可兒的死算到你頭上了？”
梁可風盯著梁大龍，“喪明說，是你派他來殺我的。”
梁大龍不置可否，反問：“喪明說的？”
“喪明說的。”
梁大龍微笑道：“但是，你把喪明殺了。”
梁可風沒解釋自己並沒有殺喪明，解釋了也沒意義。
她緊追話題：“那你為什麼讓喪明來殺我？”
梁大龍微微搖頭，他不承認：“我沒有讓喪明殺你。”
“喪明死之前跟我坦白的，一個人臨死前，沒必要說謊。”當然，梁可風並不是就認定喪明真的不會撒謊，畢竟像他那麼狡猾的人，死後說不定都還在撒謊，誰說得準。
梁大龍沒想到喪明這個勾引他孫女的逆賊臨死還要給他挖坑，他解釋：“可能……喪明想讓你來殺我，想讓你憎恨我。”
為什麼？梁可風疑惑地盯著梁大龍。
梁大龍一步步走前來，“我知道，你已經發現周圍好像有人在盯著你，你甚至還抓走了其中一個人，那都是我派去保護你的。”
梁可風：“……”
無語之後，梁可風說了一句：“我沒感覺到自己被保護。”
這回輪到梁大龍無語了。
他耐著性子說：“包括喪明，他也是我派去保護你的。但是他……他犯了一個致命錯誤，說重一點，他背叛了我。背叛我的人，就必須要付出沉重代價，所以我要讓他死。這個殺父弒君的死飛仔狡猾呀，臨死還不忘挖坑，想讓你仇恨我。”
梁大龍對喪明恨得咬牙切齒，但為了給孫女留下個好印象，還是忍住沒發飆，甚至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梁可風不懂：“龍爺你為什麼要保護我？”
就算她是可兒堂姐，他們是親戚，他也不至於動用那麼大的人力物力來保護她吧？
梁大龍走前去，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因為你是雅文的女兒，你是我親外孫。”
這誤會可大了。
梁可風忙解釋：“我不是。我叫梁可風。梁雅文是我嬸嬸，不是我母親。我堂妹梁可兒才是你親外孫女。可兒她已經……偷渡那天，在紅沙灣，被巴閉炸死了。”
其實她有點不忍心跟梁大龍說出真相。
她盯著梁大龍，卻發現他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
也對，可兒去世的消息，他肯定早已經消化很久。
只見梁大龍走到書桌旁，他拉開抽屜，取出兩張拼在一起的照片，遞給梁可風。
“左邊這個是雅文的母親，右邊的是你，你看看你們長得多像。你不可能不是我孫女。”
梁可風細看照片，她也驚住了，確實很像，特別是眼睛、鼻子和臉型。
但是，單憑一張照片就斷定她是梁雅文女兒，未免兒戲了。
梁大龍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但依然問她：“你跟梁可兒是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這個原書中有提過，梁可風點頭：“是。我爺爺說，我比可兒早出生一個小時，所以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肯定是出生的時候，你們就被調包了。”
梁可風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就憑一張照片嗎？”
“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
梁大龍指著外面：“我有一片江山等你回來繼承，我觀察了你幾個月，我相信你有能力繼承我的事業。你從骨子裡長得就像我。這你也要質疑嗎？”
梁可風笑了，原主樑可風骨子裡可不像梁大龍。
她不願意冒險：“我誰都不像，我像我自己。”
這個回答既讓梁大龍意外，又讓他滿意，果然有性格。
“龍爺你現在覺得我是你孫女，找我來做繼承人。哪天你覺得我長得不像您夫人，你又會懷疑我不是你孫女，到時候你是不是想對待喪明那樣，暗地裡把我也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