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他會死,你也會
微嗆的神秘煙氣有些苦澀,又有種艾草似的乾燥微辣,他的怪物會攏著他,用綿長安靜的吻教他習慣。
應曙其實早就習慣。
年輕的精英獵人一捏剎車,摩托車幾乎和地面平行,在摩擦出的滾滾煙塵裡畫了個圓弧,被單腿撐住。
應曙回到剛才路過的那棵樹,繞了一圈,單手扯著樹枝掠上去,扎進茂密過頭的樹冠。
應曙摘下頭盔。
面無表情的精英獵人盯著吹口哨的烏鴉。
“我
說過了。”應曙低聲說,“不準送我上班,很危險。”
烏鴉有點遺憾,輕輕嘆了口氣,把腦袋扎進翅膀。
囉嗦到一半的獵人:“……”
應曙知道這是圈套,但有些圈套擺明了是陽謀。
獵人今天戴的是露指手套,低頭呵著氣,蹲在樹枝上,給被風吹得冰冷的指腹暖了暖,摸摸烏鴉閃亮的漆黑飛羽。
“我只是去開個會,彙報一下工作。”應曙保證,“很簡單,結束就立刻回家。”
他不打算在近期與特殊事件處理局交惡,這是種很不明智的行為,祁糾還在養傷。
傷還沒好,就跑出來送他上班,不好好在家睡覺,也不明智。
“我們還要去……做別的事。”應曙攥了下口袋,那裡有份約會指南,他寫了好些天,“你回家,挑挑衣服……記得戴我買的那條領帶。”
烏鴉替他整理了下衣領,拔下來根羽毛塞給他。
應曙吸了口氣,正要說話,掌心的羽毛砰地一聲,變成條質地相當精良、花紋相當大方典雅的領帶。
和吃了應曙半年工資的那條領帶放在一起,交相輝映、相得益彰、看著就配。
好像他們是一對。
應曙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不行。
他是去上班的,不能蹲在樹上和烏鴉親嘴。
“知道了,知道了。”手足無措發著燙的獵人攥著領帶,東找西找顯得很忙,“我戴這個……我挑挑衣服。”
看不見的力道摸摸他的頭髮。
應曙保證自己還會吹頭髮。
在餘光裡,他看見他的怪物坐在樹枝間,手臂搭在屈起的膝蓋上,一本正經端詳他,眼睛裡有笑。
應曙埋著頭,努力扳住的臉上發燙,嘴角有點壓不住。
“快回家。”年輕的獵人用盡畢生意志力嚴肅,“去看電視,不準跑出去,不準打架。”
應曙嚇唬他:“不然……我就離家出走。”
烏鴉挺配合地往家飛,五分鐘飛了三米。
應曙:“……”
應曙看了一會兒,確認烏鴉飛行的姿態沒有問題,翅膀相當健康、舊傷沒再犯,才算滿意,用力扯了兩下笑到發酸的臉。
他仔細貼身收好領帶,看著烏鴉飛遠,才重新戴上頭盔,跳下樹冠,發動摩托車。
應曙選了條沒有紅燈的路。
他迫不及待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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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抱著本《穿搭指南》,和祁糾一起挑了一上午的衣服。
有好消息,也有美中不足——好消息是商城裡有套限量款西裝,簡直和領帶搭配到渾然天成,又帥又帶感,穿出去約會一定完美。
美中不足是這些天來,應曙第二次沒能按時回來。
特殊事件處理局有自己的屏蔽護網,系統調試了半天望遠鏡,也沒辦法實時查看裡面的情形。
幸好問題似乎不嚴重,天黑之前,應曙還是好好出現在了家門口。
傍晚可約會的項目也不少。
吃飯、逛街、看電影,應曙從局裡開回來了輛挺不錯的車,不像麵包車那樣破破爛爛,空調溫度適中,真皮座椅也舒服。
今晚的天氣很不錯,不冷不熱,晚霞漫天,從橙紅過渡進澄透的深藍。
很適合逛街,在公園裡的湖邊上散散步、吹吹風,都能叫人心曠神怡。
雪白的鴿子落在綠瑩瑩的草地上,撲騰著翅膀,爭搶著路人拋出的餌糧。
電影也是部不錯的電影。
劇情充實,畫面刺激,主角從險象環生裡極限逃生,打鬥場面真實震撼,拳拳到肉,鮮血飛濺。
退場時燈光亮起來,還有來約會的小姑娘不停拍著胸口,心有餘悸,發誓下次一定要看爛俗愛情片。
應曙領了這段時間的任務報酬,吃飯的地方也挺豪華,是家旋轉餐廳的賞景包廂,能將整座城市一覽無餘。
質量頗佳的牛排,被鋒利的銀質餐刀切成小塊,還有新鮮的血絲。
這是相當少數的、人類和怪物都能享受的食
物——鮮嫩的牛排能滿足咀嚼和吞嚥的慾望,那一點血氣,也能刺激怪物的味蕾。
紮起小塊牛排的餐刀,被幹淨的餐叉攔住。
獵人愣了下,抬起眼睛:“怎麼了?”
“你吃吧。”祁糾說,“我不餓,想透會兒氣。”
應曙沒說話,看了他一陣,自己吃了那塊牛肉,喝了口杯子裡的紅酒。
系統也好奇,暗戳戳湊到祁糾邊上:“怎麼了,這是哪個計劃?”
祁糾沒立刻回答,推開窗子,點了支菸。
連繫統也能察覺到,坐在桌邊用餐的獵人視線過於明顯——這不奇怪,祁糾沒有這種不良嗜好,但偶爾遇上有必要的世界,點起支菸的時候,會讓整個人有種特殊的氣質。
比如這一會兒。
窗外的冷風吹進來,偽裝成人類的怪物靠在躺椅裡,微垂著視線,翦密睫羽落下淡淡陰影。
那一點菸氣縹緲不定,明明滅滅的火光閃爍,夾著煙的手瘦削頎長,有種異樣的蒼白。
連繫統也終於覺得古怪,混入煙氣,扯著祁糾問:“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在聊聖痕。”祁糾回答它,“有些聖痕會給獵人賦予特殊能力。”
應曙的聖痕是增強系的,會根據情況,增強他的體質、身體強度、瞬時爆發力,發現他的身體陷入虛弱狀態時,就會主動從外界攝取力量。
也有那種有點特殊的聖痕——比如有些獵人,在銘刻聖痕以後,就會多出其他方面的能力。
增強聽覺或者視覺、奔跑速度大幅提升、身體變得異常柔軟……就屬於這一類。
還有些聖痕的效果更復雜。
比如模仿,又或者叫“拷貝”,只要吞噬了足夠多目標人物的力量,就可以惟妙惟肖地偽裝成那個人。
系統愣了愣:“……分不出來?”
“據說是。”祁糾看了看不遠處的人影,問系統,“能識別嗎?”
這次系統簡直是錯愕:“什麼……假的?!怎麼會?明明——”
——明明連數據都沒有異樣,波動也完全正常!
難道真能模仿到這個程度?!
“噓。”祁糾說。
系統關掉喇叭,還是忍不住匪夷所思,扛著放大鏡,一行一行研究代碼細節。
這會兒工夫,應曙已經走過來,看著祁糾手裡的煙:“能教我嗎?”
祁糾低頭看了看。
理論上來說,能模仿到這個程度——因為這種聖痕不僅能剝奪力量、剝奪面目、剝奪一切痕跡,甚至能強行查看記憶。
實在無聊、又沒有電視節目看的時候,祁糾入侵過幾次特殊事件處理局的檔案庫,看過這方面的資料。
這種獵人不負責獵殺怪物,供職於鑑別科。
鑑別同類,鑑別叛徒,鑑別是否有被怪物迷惑的獵人……比如,是不是有個膽大包天的獵人,最近一直都在和怪物朝夕相處,執行任務。
是不是有個獵人,荒唐到和怪物做搭檔。
“放心。”固執的精英獵人去上班前,這麼對烏鴉說,“我們救了那麼多人……你救了那麼多人。”
他們搭檔後,應曙的效率大幅提升,執行任務的效果也遠比過去強。
而祁糾這種高級怪物,只是存在本身,就能輕易震懾甚至驅散低等的、四處徘徊的遊蕩暗流。
有很多無辜的人因此存活。
很多。
人影撐住躺椅的扶手,向祁糾靠過來。
還沒等系統生出警惕,變成針衝上去扎,靠在躺椅裡的怪物已經抬手。
因為祁糾在這個世界的懶惰,在應曙的記憶裡,並不包括“搭檔的身手也不錯”這個認知。
……所以,當鑑別科的獵人被按在窗前,滿目驚詫地掙扎時,安裝在瞳孔裡的微縮攝影芯片,也忠實地向總部轉達他所見的一切。
修長高挑的人影,撐著手臂微微躬身,襯衫連弧度也繃得鋒利,領帶垂落,額髮遮著眼睛。
蒼白卻骨節分明的手指,瘦削頎長,彷彿隨意地把玩著那支菸。
應曙的“搭檔”。
直到現在,應曙也堅持這是個普通的落魄青年醫生……即使在聖痕最嚴苛的盤剝下,回答也並沒有改變。
所以第九局沒有理由下手,他們沒有權限處理人類。
所以他們來“鑑別”。
鑑別科的獵人瞳孔收縮,冷汗大顆大顆冒出來,屏著呼吸,臉色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充斥他整片視野的閃爍火星終於慢慢移開。
精密的微縮攝影芯片相當金貴,承受不住這樣的炙烤,已經宣告報廢。
那支菸被碾滅。
“我偽裝成你,潛入特殊事件處理局。”他聽見有人在他耳畔,輕聲問,“救出我的獵人,成功率是多少?”
“不可能……”鑑別科的獵人眼前一片漆黑,不受控地發著抖,“你……你救不出來,你走吧,他就要被處理了,局裡的精銳獵人都在,就今晚……”
他依然沒能鑑別出目標的身份,但在這件事上,身份已經不重要。
如果是人,面對訓練有素的精英獵人,根本沒有較量的餘地。
如果是怪物……特殊事件處理局本身就是個巨大的聖痕。
這是個圈套。
是陽謀。
等祁糾離開,應曙就會看清楚這個可疑的“搭檔”真正的面目,就會明白怪物都是騙子,是謊言堆砌成的鏡花水月。
就會變回遵守規則的獵人,重新服從於第九局。
鑑別科的獵人慘叫出聲。
他背上的聖痕彷彿被剖開——彷彿有什麼被一刀一刀剮出來,重新匯聚,變成泛著寒氣的一團。
屬於應曙的力量被盡數剝奪,他恢復了自己本來的面目,奄奄一息委頓在窗前。
高溫下短暫失明的眼睛漸漸恢復,鑑別科的獵人用力揉眼睛,發現領口大開,頸間的領帶已經被抽走。
模糊的視野裡,隱約有支格外嬌豔盛放的玫瑰,隨風開合,被領帶纏住。
……怪物。
是個怪物。
“你會死。”鑑別科的獵人嗓音沙啞,冷汗浸透衣料,“那兒全是聖痕,全是獵人,他們準備好了毒氣……你會死,他也會……”
“聽起。
鑑別科的獵人冷汗淋漓,睜大眼睛,錯愕地問:“……什麼?”
月色下,他看見瘦削優雅的人影,單手捻著那支玫瑰,背後龐大的黑翼緩緩張開。
前所未有的劇痛讓他嘶喊起來,鑑別科的獵人神色驚懼,盯著眼前的怪物——他的聖痕承受不住壓力,正在崩解!
這是個有能力毀掉聖痕的s級怪物!
既然這樣,為什麼應曙的聖痕……
他沒來得及想明白這個問題。
被劇痛吞噬意識、徹底陷入昏迷前,他看見那個即將自投羅網的怪物低頭,把玫瑰插在胸前的口袋。
“不錯。”怪物整理領帶,取走他身上的門禁卡,“我穿了很帥的衣服。”
祁糾說:“我們今晚有場約會。”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了,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