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骨頭


 說完這些,陸焚如就撿起那把刀,朝石室外走出去。

 他走得很快。

 耳畔那些陰風慘慘、淒厲鬼哭不見了,並沒讓他變得輕鬆,正相反,陸焚如的眉頭已經蹙得死緊。

 陸焚如走到門口,又倏地折回來,垂眸看祝塵鞅。

 他攥著那把漆黑的刀:“你剛才做了什麼?”

 祝塵鞅暫時沒法回答他,被他扔在地上的祝塵鞅在咳嗽,弱水寒毒陰森透體,任何人都不會好受,即使是祝塵鞅。

 弱水三千裡,無物不沉,在天塹之內日夜奔流,吞噬天地造化。

 陸焚如方才激怒之下,將整條手臂壓上祝塵鞅的傷口,洶湧寒毒將這人一身護體神力衝得支離破碎,盤踞心肺,少說也要難受幾個時辰。

 祝塵鞅接連嗆出幾口透著冰碴的血,單手撐住地面石板,冷汗滲透衣襟,又轉眼叫寒氣凍成薄冰,白霜覆過眉睫。

 他要回答陸焚如的話,在這種情形下,卻實在難操控這具身體做出有效反應,不得不運轉真元:“放心。”

 “只是普通的定身術。”祁糾撐起身,“我也不想這麼快就死……總得攔一攔你這把刀。”

 祁糾還得多留一陣,趁著還沒死,抓緊時間查清楚一些事。

 任務其實簡單,總共兩條:第一條是將神骨神血留給陸焚如,第二條是保證陸焚如突破妖聖,活過巫妖大劫。

 不考慮最後一句,祝塵鞅落在陸焚如手裡那一刻,其實基本上就算是把金手指塞完了。

 只要祝塵鞅一死,這兩件事就都能做到。

 陸焚如身上的弱水巨毒,不僅僅是寒氣這麼簡單,弱水吞靈氣神力、噬天地造化——只要兩人有所接觸,祝塵鞅這具身體裡的神骨神血,一身離火真元,就會源源不斷被陸焚如吞噬。

 如今祝塵鞅活著,這種進程沒那麼明顯……等到魂飛魄散靈識消泯,陸焚如輕輕摸一把,祝塵鞅差不多就沒了。

 要真是這麼簡單的任務,其實犯不上特地派他們來一趟,所以最後那句“活過巫妖大劫”,就很值得揣摩。

 “下次要我的血,可以換個辦法。”

 祁糾將薄冰白霜化去,看了看陸焚如手裡的生鐵刀:“這刀有蹊蹺,多半能要我的命。”

 陸焚如盯著他,瞳孔黑沉,似有嘲諷:“照這麼說,我豈不是現在就該用它捅穿師尊?”

 ……他居然看見祝塵鞅笑了下。

 祝塵鞅其人,慣會偽飾、惺惺作態……此時垂了視線,顯出的那幾分笑意,竟又與舊日溫和隨意隱隱重疊,一般無二。

 陸焚如盯著眼前這個人,他無法不將這視作挑釁,無法澆滅胸口的滔天恨意。

 陸焚如用力握緊了手中的生鐵刀,這柄刀在不停震動,又或者是他的手在殺意的衝擊下發抖。

 殺意在叫囂著,想要捅穿祝塵鞅的胸口,釘住祝塵鞅的周身大穴,寸寸凌遲抽筋剝骨,叫這人再說不出半個字。

 “先別忙。”

 祝塵鞅緩聲說:“會有這個機會,眼下不是時候。

 ()?()”

 陸焚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慢慢地問:“師尊知道,徒兒在想什麼?()?()”

 他每天都在勸自己剋制,勸自己忍住不殺祝塵鞅……神骨神血在剛死那一刻,效用才最強,他不能這麼早就叫祝塵鞅解脫。

 這種殺意充斥他的全身,平時被他牢牢壓制,但只要一見到祝塵鞅,要不了多久,就又會沸騰。

 所以陸焚如暫時鬆開這把刀,他此刻但凡持有一點兇器,就會忍不住動手。

 祝塵鞅被一頭狼靈重重撲在牆角,利爪刺穿肩膀,汩汩湧出來的血被狼靈舔舐去大半,仍有不少灑在地上,一片鮮血淋漓。

 狼靈含住祝塵鞅的脖頸,森森利齒只差一線,就能將堂堂戰神毫不留情地撕碎。

 “師尊。()?()”

 陸焚如的聲音從狼靈喉嚨裡響起,“如果讓我知道,你對這把刀做了什麼,我會讓你付出代價。?()_[(.)]?§?.の.の?()?()”

 那些淒厲哭嚎森森怨

氣,是黑水洞枉死的妖族,是提醒他復仇、不准他忘卻血債的日夜催促。

 如今什麼也聽不見了,陸焚如不可能不疑心祝塵鞅。

 祝塵鞅倒在牆角,閉著眼一動不動,散亂額髮遮住眉宇,側臉蒼白平靜,無聲無息。

 陸焚如見他這樣反倒覺得順眼,收起本命妖魂,重新撿起那柄漆黑的生鐵刀。

 他舔了下唇,像是將最後一絲看不見的神血捲入口中,握著刀,頭也不回地離開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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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統還是第一回接這麼重要的任務。

 “確定沒問題嗎?”系統變成黑漆漆的生鐵刀,被陸焚如攥著,在後臺給祁糾發消息,“真不能被看出來?”

 祁糾對自己的手藝還算有信心:“不會。”

 祝塵鞅這具身體,從修煉那天起就是他負責,哪怕沒有上本書的記憶,操控起來也相當得心應手。

 趁著陸焚如把刀放下,他們掉了個包。系統分出了點數據,扛著真刀就跑,剩下的大半數據交給祁糾,被做成了把看著一模一樣的假刀。

 系統跟著陸焚如去赴宴,原本以為祁糾回了緩衝區,卻沒找著人:“祝塵鞅這麼經打?”

 “不經打。”祁糾撐著地面坐起來,運轉真元,將肩頭傷口燒灼止血,“是這把刀。”

 祝塵鞅身上的神骨神血至精至純,修煉出的真元也強悍無匹,厲害固然是厲害,卻已經超過了身體能承受的極限。

 哪怕沒人折騰他,這具身體都隨時可能出問題,更別說現在。

 陸焚如看見的那些“裝病”、“裝傷”,估計也不全是裝的,只是祝塵鞅身為青嶽宗供奉,不能示這一層弱。

 青嶽宗之內的人族,原本就在各方勢力間搖擺得厲害,只想抱最強的那一棵樹,稍微被察覺出半點不對,就無法再鎮住這些人。

 如果不是這把刀,祝塵鞅早就該昏死過去,失去意識,只能等身體慢慢自行療傷。

 系統愣了愣:“這麼說,這東西還有好處?算是法寶嗎?”

 “看怎麼論。”祁糾催出點離火,把生鐵刀架在上面烤了烤,果然連點變化也沒

 有,“如果睡不著算是好處,它就是件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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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陸焚如原本在祝塵鞅這裡養著,並不偏激,性情也沒有這樣暴躁易怒。()?()

 如今心性大變,固然有慘遭欺騙背棄、身負血海深仇的緣故,但也少不了這把刀的影響。()?()

 任何一個人,日夜叫這把刀催促著拼命修煉,被藏在刀中的恨意詛咒著,彷彿這條命活著就只為了復仇,都很難再保持過去的脾性。()?()

 “可這把刀確實是陸焚如的。”系統遠程翻了半天劇本,找到設定,“他們妖族,生下來就取一根骨頭煅燒,做成本命兵器。”

 陸焚如的這把刀,是他幼時被取走的一根肋骨,混合生鐵精千錘百煉煅燒成的——所以陸焚如一見到它,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刀。

 若非黑水洞覆滅時,這把刀尚未成型,它本該是把異常鋒利的圓月彎刀,黑柄銀刃,無堅不摧。

 祁糾也還在研究,這個世界的謎團不少,一把刀的蹊蹺已經算靠後的了:“有道理。”

 系統愣了愣:“什麼有道理——這是什麼東西?!”

 和眼睛裡淡到幾乎透明的金色不同,此時由祝塵鞅這具身體胸口淌出來的光點有如實質,濃郁得叫人挪不開眼,幾乎像是赤金沙。

 這些赤金沙在祁糾手裡匯聚,覆在這把生鐵刀的外層,緩緩成型凝固,變成刀鞘。

 刀鞘內離火灼灼,炙烤不為所動的冷硬生鐵,將漆黑刀身映得赤紅。

 “骨頭。”祁糾隨手劃地,掀開一大塊石磚,將這把刀藏進去,“以前準備好的。”

 祝塵鞅這一身神骨,受了太多覬覦,但凡煉化一塊半塊,都能做出相當強悍的法寶。

 但其實神骨難折,就算是祝塵鞅自己動手,也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能用真元磨下

來這麼一小段,至於煉化……那就更難。

 這世上能化神骨的,也就只有離火、弱水而已。

 祝塵鞅早準備好了這一小塊骨頭,此刻只不過是拿出來,並沒什麼影響。但這具身體如今經脈盡是裂口,體內又俱是弱水寒毒,妄動真元,與刀割無異。

 此時這些冰碴叫經脈裂縫滲出的離火真元融化,陰森寒氣遊走周天,無孔不入,一寸寸侵入丹田氣海,翻騰不休。

 不過須臾片刻,祁糾就回了緩衝區。

 系統把大半數據留在陸焚如手裡,分出點數據殺回得對,青嶽宗那些老頭在套陸焚如的話。”

 巫族眼下內外混戰皆不太平,暫時騰不出手來管下九峰的事,這些人自生自滅,已經成了相當徹底的牆頭草。

 如今陸焚如顯然勝過祝塵鞅,青嶽宗轉投他這一頭,恭維巴結自然是少不了的,卻只怕仍不是全心全意。

 畢竟陸焚如太年輕了,又是妖族,難免佔了一個“出身不正”,若叫人拿這個做文章,也夠他們一受。

 ——不過這些人也套不出沒學什麼正經法術,耳濡目染,這一身沉靜巋然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在席間冷眼看這些人推杯換盞、聽著恭維奉承的陸焚如,神情淡漠冷冽,瞳色漆黑,看不出半點情緒念頭,更看不出石室內對祝塵鞅的滔天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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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尷尬的局面,勉強撐了一會兒,也就相當生硬地靜下來。()?()

 青嶽峰的宗主環顧一圈,勉強擠出了個笑,捧起杯酒:“……上神,請。”()?()

 此番擺了盛宴請陸焚如,青嶽宗也有自己的盤算,一是為了探些口風,二是為了請陸焚如收徒。

 陸焚如垂著眼,不接這杯酒:“我不是上神。”

 “什麼話,什麼話。”宗主賠笑,“巫、妖兩族都是上神——若上神不喜歡這叫法,那咱們就叫親近些,陸長老。”

 這話總沒法推脫,陸焚如需要落腳棲身之處,如今做了青嶽峰的供奉,受一句“供奉長老”並不過分。

 宗主見他不語,眼裡更亮出異彩,欣喜道:“不知陸長老有沒有收徒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