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36 章 關窗戶也行

 鬱雲涼這次才真是睜圓了眼睛。

 “沒什麼用。”祁糾說,“不動內力,靠巧勁,練著玩的。”

 鬱小公公最近越來越上道,立刻抱住他,握住他的袖子:“殿下教我。”

 祁糾問:“交多少束脩?”

 鬱雲涼抿了抿嘴角,把空蕩蕩的袖子翻給他看:“束脩是交不起了,我賣身給殿下罷。”

 祁糾算了算賬,覺得不錯,翻過手掌,等狼崽子自己乖乖把爪子搭上去。

 他把要領教給鬱雲涼——其實沒什麼特別稀奇的功夫,只要找到竅門,剩下的全是多練。

 多練很好,多練能打發時間,能牽扯精力。

 狼崽子需要做些這種事,不能把所有心神都牽在他一個人身上,隨他喜隨他憂,見他好了才活過來。

 祁糾慢悠悠講訣竅,攏著鬱雲涼的手,教他怎麼使力氣。

 那隻手本來很涼,但因為鬱小公公跟他擠在一個躺椅裡頭,熱乎乎抱著他的手,也就慢慢暖了。

 “我每天都練。”鬱雲涼牢牢記住了,冥思苦想,給這門功夫找了個能派上用場的地方,“等回頭……滅蠟燭,就不用下榻。”

 祁糾還真沒想過這麼用,被他打開思路,也想了想:“關窗戶也行。”

 他們兩個湊在一張椅子裡琢磨,從不用下床就能關窗戶,一直琢磨到不用下床就能放帳子、落床帷。

 系統:“唉。”

 祁糾正哄狼崽子,莫名其妙被系統在內線敲:“幹什麼?”

 “沒事。”系統有點憂愁,抱著培訓班的筆記,“你們繼續討論。”

 祁糾不知它愁從何來,隱隱約約在筆記本上看見“洞房花燭”,就給系統批了點經費,讓系統放心去怡紅院玩。

 他這兒沒什麼事,等把狼崽子哄得立了耳朵、抬了頭,有精神甩尾巴了,就準備再睡一會兒。

 系統抱著一線希望:“抱著鬱雲涼睡嗎?”

 “哪有得抱。”祁糾剛和鬱小公公商量好,“他要去買藥買菜,回來做飯,我自己睡。”

 鬱雲涼得出個門,去外頭跑一圈回來,把接下來幾天的食材藥材都置辦全。

 等飯做得差不多,祁糾剛好睡醒,就能喝上熱騰騰的補血益氣粥。

 等這次毒發徹底結束……祁糾身上再有些力氣,就能躺在鬱小公公親自趕的馬車裡,一塊兒出去透透氣、看看熱鬧,趕個祭春祈神了。

 京城的祭春祈神很熱鬧,不光有大集可趕,還有煙火、有散曲百戲,數不清的人往水裡放河燈。

 渾河是京城百姓的叫法,它原本和上面那座橋的名字一樣,叫“無定河”,本朝定都後認為不夠吉利,就改成“永定河”。

 心裡有所求的人們,就願意信這種事。

 寫好的河燈放進永定河裡,隨水漂流,只要一直不翻覆,燈上許的願就能實現。

 ……

 “行。”系統聽完這兩個人的宏願,背上書包,和他道別,“我去怡紅院了。”

 祁糾隨了一個銅板,給它踐行。

 塑料布都不嘩啦嘩啦響了,院子裡就比剛才更安靜。


 雨絲落地幾乎無聲,柳枝輕柔,牆角的桃樹前幾天冒了骨朵,也在這場雨裡被澆開花瓣。

 等系統回不定等秋天能吃到桃子。

 看著懷裡的狼崽子專心致志練習手法、模仿力道,祁糾就覺得挺欣慰,收攏了下手臂。

 鬱雲涼立刻停下動作,仰起臉:“殿下。”

 “練你的。”祁糾說,“給我抱會兒。”

 鬱雲涼立刻溫順貼近。

 他靠在祁糾懷裡,認真練祁糾教的手法,偶爾能彈出去幾個水點,大部分時候都還是會失誤,飛濺的水花沒個定處。

 祁糾都被暗算了兩回,拿袖子抹了臉,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要教鬱雲涼這個:“……”

 鬱雲涼臉上的水比他多,自己抹了半天,又覺得好笑,自己拿帕子擦了手,埋進祁糾肩膀裡笑個不停。

 “行,今天練到這。”祁糾也被他感染,笑著咳了兩聲,“把碗拿過來,陪你喝點酒。”

 鬱雲涼微微點頭,閉眼在他肩上稍靠了靠,就很精神地跳下躺椅,跑去拿酒壺陶碗。

 他喝加了薑片的黃酒,祁糾喝加了酒髓的甜酒湯。

 祁糾這會兒的精神不錯,自己就能端穩酒碗,慢慢抿了一口,溫熱酒漿在喉嚨裡潤了潤。

 鬱雲涼成天自己琢磨,已經把甜湯鋪老闆的方子買了,又往這裡面放了枸杞、紅棗、蓮子肉,酒髓也重新熬製,加了何首烏和赤芍藥。

 是酒是甜湯不知道,味道倒是不錯,喝著體驗相當豐富,就快要比上八寶粥。

 “挺好喝。”祁糾被狼崽子趴在膝上,一眨不眨盯著,給出客觀評價,“下次紅糖少放兩成。”

 鬱雲涼的眼睛亮了,抿了下嘴角,牢牢記住。

 祁糾揚了揚手裡的酒碗,既然是雨中對酌,怎麼也要把流程走全,該碰一下。

 鬱雲涼挺直腰身,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熱黃酒。

 “起,“跪著不涼?”

 鬱雲涼搖頭。

 地上不涼,他很想這麼喝……他見人家的合巹酒是這麼喝的,只不過那要用很苦澀的葫蘆瓢裝,他不捨得。

 祁糾喝的藥太多了,鬱雲涼不捨得再叫祁糾多嘗一點苦。

 雨絲叫風吹斜,有些朝他們這邊落過來。鬱雲涼撐著地面,想要挪動身體替祁糾擋一擋,肩頸卻被攏住。

 “挺好。”祁糾說,“這雨不錯。”

 於是鬱雲涼就覺得這雨不錯,他捧著酒碗抬頭,微微屏著呼吸,很鄭重地把它捧到祁糾手邊。

 祁糾身上覆著薄毯,很放鬆地靠在躺椅裡,琥珀色的眼睛柔和,是這些天罕有的好氣色。

 他單手端著酒,在鬱雲涼那碗酒上輕輕一碰,又蓄了會兒力,低頭喝下一口。

 鬱雲涼大口喝下自己的那碗酒,他背後有風、有連綿細雨,祁糾選的地方最好,有一點太陽光。

 鬱雲涼想不出更好的日子了,這都是他在戲文裡見的——他把自己的酒喝完了,就把碗放在一旁,很利落地站起來。

 鬱雲涼幫祁糾扶穩酒碗,讓祁糾完全不必著急,就著眼前的景色,有一口沒一口慢慢地喝。

 他守在躺椅後面,攏著祁糾的肩膀,和祁糾一起看雨水打在柳葉上……看那一點雲彩被擠開個窟窿,太陽從裡面探出些金光。

 天地見證,只看過戲文的鬱小公公閉著眼睛,無聲在心底默唸,他想這大概就是天地見證。

 天、地、雲、雨都看見了,這是他的殿下。

 他的祁糾。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宿沒做什麼夢。

 鬱雲涼換好衣服,就輕手輕腳回了榻邊,將薄被絨裘掀開一個小口子,鑽進祁糾懷裡。

 若是放在平時,這點風吹草動根本瞞不住祁糾。但一天一夜的毒發,畢竟還是消耗太劇,榻上的人依舊沉沉睡著。

 鬱雲涼只盼著祁糾能多睡,他擔心的是祁糾的心脈。

 老大夫說,這毒最難處就難在心脈。

 假如心脈養得好些,氣血一足,毒氣自然洶湧轉烈,就要發作——可若是為了壓制毒性,一味

叫心脈耗弱,性命就難保了。

 這裡頭的如履薄冰,只能走一步探一步。鬱雲涼給老神醫送了束脩、奉了拜師茶,學著給祁糾診脈,接下來每旬都會抽時間過去學。

 鬱雲涼蜷在祁糾懷裡,握著那隻瘦削了不少的手腕摸了半天,又伏下去貼近聽了半晌,才稍稍放心,

 想起那些被掙斷的布條,鬱雲涼就放輕了力道,慢慢按摩祁糾的肩背手臂,只求能叫明日起來的痠痛少些。

 他一下一下慢慢按揉,聽著雖耗弱無力、卻終歸仍均勻平緩的心跳,劫後餘生的睡意上湧,終於淹沒頭頂。

 鬱雲涼伏在祁糾懷中,不知不覺合上眼。

 這一宿安穩,春雨拂簷,更漏悠長,沒做什麼夢。

 ……

 翌日一早,天光又亮。

 祁糾還沒睜開眼,就有混著雨氣的清新晨風送進來,相當舒服:“下雨了?”

 鬱雲涼正琢磨窗戶,他在窗前罩了層香雲紗,又能擋住多餘雨水、又能叫風進來,給屋子裡透透氣。

 他聽見祁糾醒了,眼睛立刻就跟著亮,快步回了榻邊:“殿下。”

 祁糾睜開眼睛,那雙眼睛裡有慣常的慵懶笑影,雖然仍難掩倦色,卻十分清明。

 鬱雲涼知道他不難受,就也忍不住高興,脫去沾了些水汽的外衫,鑽進祁糾懷裡。

 他醒得早,特地在窗口站了一個時辰,把身上吹涼。這會兒祁糾身上仍高熱,抱著他會比敷冷帕子舒服些。

 “下雨了,殿下。”鬱雲涼抱著他,抬頭說,“很小的雨,過會兒我帶你去門口看。”

 這宅子修得十分精心,臥房門外有一條小小的迴廊,叫屋簷遮著,雨絲半點落不進來,卻又能吹吹風。

 春雨已經到了不冷的時候,吹一吹風,就能叫人覺得身心爽利,精神也會轉好。

 “看。”祁糾也有興致,給他出主意,“弄個小火爐,溫點酒。”

 鬱雲涼只知道點頭,他看見祁糾有精神就高興,哪還有昨晚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去弄,一會兒就能成。”

 祁糾被狼崽子往懷裡不停拱,笑了笑低頭,將手落在鬱雲涼的背上,向懷裡攏了攏。

 天色陰晦、細雨綿綿,正是適合再睡個回籠覺的時候。

 祁糾也不打算這就起,支使著鬱小公公把被子再拉高些,舒舒服服高臥:“不急。”

 他們沒有要急著做的事,這場雨一時片刻還下不完,過了午後再看也來得及——那時候的雨下透了,風裡混進去草木的清香氣,吹著還要更舒服。

 “累壞了沒有?”祁糾問鬱雲涼,“困不困?”

 鬱雲涼一味搖頭,抱著他調整榻上被褥枕頭,力求叫它們都舒服:“根本不累,殿下比我辛苦得多。”

 他看得出,祁糾身上不剩下半點力氣……攏在背後那隻手是滑下來的,落在他背上,連手指也軟垂。

 鬱雲涼自己向他懷裡挪進去,叫祁糾抱得更輕鬆,又慢慢替祁糾按摩手臂和胸口。

 看見祁糾不僅醒了,還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鬱雲涼哪還有累的念頭——他這會兒滿腦子盤桓的,只剩下再去買些藥材、弄只雞回來。

 還有補血的黑棗和桂圓,買些上好的當歸、熟地,還有何首烏。

 “乾脆買筐雞苗。”祁糾給他出主意,“再買點小米。”

 鬱雲涼下意識就跟著點頭,點了兩下才驟然回神,臉上倏地燙起來:“……殿下。”

 他怎麼走神走到這個地步,躺在榻上、被祁糾抱著,居然去琢磨怎麼餵雞,怎麼建個雞舍。

 但這種感受又十分新鮮,叫人十分不捨……鬱雲涼昨夜還難受到恨不得陪祁糾過忘川,今天就又一點也不想了。

 他今天忍不住想的是,怎麼把小火爐就放在簷下,每天都給他的殿下溫一點藥酒,熱熱的捧著邊暖手邊喝。

 假如他養了一筐雞苗,每天喂小米,就能在祁糾靠在簷下吹風賞雨的時候,把它們全捧來給祁糾解悶。

 鬱雲涼見過剛破殼幾天的雞苗,很小的一團,暖和柔軟,很親人,摸起來很舒服。


 這些念頭全跟著祁糾走,今日他的殿下不難受、睡得也很好,還主動想要喝一點酒。

 ……鬱雲涼就也跟著活過來了。

 祁糾叫涼意引得喉嚨癢,咳嗽了兩聲,一本正經誇他:“小公公當家當得很好。”

 鬱雲涼被他的咳嗽牽扯心神,立刻又問:“殿下冷?”

 “不冷。”祁糾說,“吹吹風舒服。”

 他身上高熱未退,一味保暖反倒不好,不如這麼叫涼風繞進來吹一吹,咳過了反而氣息通暢。

 鬱雲涼立刻爬起來,攬住祁糾的脊背,幫他稍坐,又跪在榻旁,讓祁糾靠在自己身上。

 祁糾靠著行雲流水的鬱小公公,咳了一會兒,緩過來就笑了笑,平下翻湧血氣:“長高了。”

 鬱雲涼是真長高了,系統偷著量的,不過這些天就竄了半掌。

 根據系統弄出來的科學預測,還分明有要接著拔節的趨勢。

 祁糾其實也正合計,叫鬱雲涼再出去的時候,買些大骨頭回來燉成一鍋,給正躥個頭的小公公把養分補上。

 “我還能長。”鬱雲涼跪得更直了些,把他的殿下攬得極穩當,“今日我就去買大骨頭,殿下,你也要喝一勺湯……半勺。”

 祁糾眼裡透出些笑,叫活過來衝他晃尾巴的狼崽子抱著,慢慢點了下頭,就又閉上眼。

 他叫微風吹得舒服,攬在鬱雲涼身後的手稍有力氣,輕輕拍了拍。

 鬱雲涼立刻扶著他躺回去。這次的藥枕墊得高,祁糾半躺著呼吸順暢,鬱雲涼也就這麼扶著他,將手放在祁糾胸前,放輕力道小心推按。

 陰雨連綿又安穩的天氣,確實難免容易叫人犯困。

 尤其不冷不熱、微風舒服,淅淅細雨打在簷上,沙沙作響,叫人繃著的那一根弦也稍許放鬆。

 “睡會兒。”祁糾氣息轉穩,就溫聲哄,“狼崽子,日子還長。”

 鬱雲涼眼底一熱,一動不動躺著,抱著祁糾的手遮在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