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26 章 深更半夜的


 老大夫很快忙完了手上的病人。

 醫館裡重新清淨下來,不復方才的嘈雜喧鬧。

 小學徒把門關上,又探出腦袋,往外頭掛了塊暫歇的牌子。

 ……

 祁糾睜開眼睛,拽了拽少年督公的袖子:“到我們了。”

 他只是節省力氣,眼前恰好是鬱雲涼的袖子,就順手一扯。

 鬱雲涼卻猛然打了個激靈,悚然扭過頭來,一動不動盯著他看,神色越發莫測。

 ……隔了半晌,少年宦官才一點一點抽回自己的袖子,伸手過去,仔細攙起祁糾。

 鬱雲涼在外面從不開口,沉默著斟酌力道,把祁糾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撐著祁糾站穩,再往那張診桌慢慢走。

 祁糾在內線敲系統:“我錯過什麼劇情了嗎?”

 系統也沒琢磨出關竅,只知道鬱雲涼剛才扶著祁糾,眼睛卻一味盯著個做了噩夢、叫家人千寵萬哄的半大孩子。

 “是不是羨慕?”系統猜測,“鬱雲涼可能也怕噩夢。”

 系統建議祁糾:“你沒事就哄哄他。”

 這事簡單,祁糾被鬱雲涼攙著,走到診桌前,掀起袖口叫老大夫診脈:“行。”

 他和系統在開小會,那邊老大夫診脈半晌,神情卻逐漸變得極為複雜,抬頭時幾乎可見惋惜之色。

 老大夫原本對廢太子所知不多,陰差陽錯之下,連著幾次替對方治傷瞧病,這才有所接觸。

 這位廢太子,似乎並不像世人所說……因為身中劇毒,就養成了乖戾偏頗的性情,荒誕無度。

 ……只不過,身中劇毒還是做不得假的。

 老大夫診了足有一炷香的脈,才挪開手,抬頭看向一旁的鬱雲涼。

 “無妨。”祁糾關掉聊天框,收回右手,“是我的人,先生直說。”

 “殿下還該靜養。”老大夫說,“這毒……這病禁不住折騰。”

 皇家之事,民間不敢置喙。老大夫斟酌審慎,低聲勸道:“寬著心,慢慢養。不可過勞過傷,如此下來,五年十年……”

 老大夫說到這裡,忽然停下話頭。

 因為那一身黑衣的少年宦官正蹙緊了眉,對廢太子打手勢,態度說不上恭謹,到更像是咄咄焦灼。

 “他說。”祁糾看懂了,幫忙翻譯,“五年十年,怎麼行。”

 “太慢了。”祁糾看一眼,再看一眼,“怎麼,能,立刻好。”

 老大夫愣了愣,隨即搖頭苦笑,有些無奈:“這位……小公公。”

 “老夫是說,五年十年……或可撐過。”

 老大夫見多了生死,深知有些話與其藏著,不如說清:“這毒發作起來,當即就奪人性命,也是保不準的。”

 鬱雲涼停住比劃,漆黑眼睛盯住祁糾,臉上血色迅速褪盡。

 “只能寬心養著,沒有別的辦法。”老大夫緩聲說,“這毒很烈,也很霸道……每發作一次,都是要人一條命。”

 七日高熱寒苦,從第一日起就有蝕骨之痛,箇中煎熬兇險,非是常人所能受

 的。

 眼前這位廢太子,居然說話行走都如常,看起來只是虛弱些……若不是天生就不知道疼,恐怕就是心性堅忍至深,非常人所能及了。

 老大夫心中敬佩,話也難免說得多了些,寫了張方子下來,卻又據實明告:“就算吃了藥,也並沒什麼真正效用。”

 “再好的藥,也只是能勉強止一止疼、發作時叫人昏睡過去。”

 老大夫說:“治不了本,少些痛苦罷了。”

 可即使是這樣,這幾味藥也依然相當昂貴,一劑就要煎進去半兩銀子,尋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話說回來,尋常人家也不至於中這種毒,受這份煎熬。

 廢太子住的破王府有多寒酸,京中其實不少人知曉。老大夫隱約聽人提過,捏著那張墨跡未乾的藥方,預先詢問祁糾:“殿下——”

 那張藥方被一隻蒼白的手奪走。

 少年宦官把它交給等著抓藥的小學徒,一雙眼睛定定看著祁糾。

 祁糾就有點歉

意地朝老大夫點頭。

 他轉過來,跟鬱雲涼壓低聲音商量:“貴。”

 鬱雲涼緊抿著唇,眼尾顫了顫,看起話,末了還是咽回去。

 他對祁糾打手勢:吃藥。

 “也沒這個花法。”祁糾壓著嗓子哄他,“沒事,我真不疼。”

 這話其實真是實話,但鬱雲涼能信就有鬼——這人把袖子給他攥了半宿,揉得見不得人了,還不跟他說。

 鬱雲涼終於想通,他在水牢裡的那兩日一夜,這人的毒只怕就已發作了,多半是在府上昏昏沉沉躺了兩天一夜。

 即使是這樣,這個死鴨子嘴硬的傢伙上馬車的時候,還跟鬱雲涼說,是“有事耽擱了”。

 ……

 鬱雲涼根本不聽他說的“不疼”,朝老大夫一揖到底,又把袖子裡那個半舊的布包拿出來,全放在桌子上。

 布包裡有七兩半的銀子,還有一枚玉鐲、兩片金葉子,是鬱雲涼這些年藏下來的全部家當。

 他把布包打開,全推過去,定定看著老大夫。

 “……用不了這麼多。”老大夫嚇了一跳,擺擺手說,“只銀子就夠了。”

 銀子也用不完,因為這已不是第一日發病……看情形至少過了三四日。

 “殿下毒發的時候,就不該再跟人動手。”

 老大夫看得出祁糾身上功夫不弱,只是這樣動一次手,毒就入骨一分:“應當不問世事、潛心養病……否則會疼死的。”

 醫者不打誑語,老大夫說的“疼死”並非虛言,而是真活活疼死人,死了比活著好受。

 宮中過去用這種毒除叛黨奸逆,老大夫也曾見過一次……發作到最厲害的時候,根本用不著毒性索命,看見刀就要搶過來自盡,只求一死以得解脫。

 老大夫不明這兩人就裡,仔細同祁糾囑咐拆解,沒留意少年宦官的臉色越發慘白、身上愈見僵硬。

 鬱雲涼盯著祁糾,垂在身側的手攥得青白,胸口起伏漸微,眼看就要連喘氣也不記得。

 “殿下如今年輕,內力渾厚,尚能壓制得住。”

 ?本作者煅庚提醒您《病弱反派洗白指南[快穿]》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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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說到此處,話頭一轉,總算給鬱雲涼留了半條活路:“現今來看,倒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可也千萬多加小心。”()?()

 “不可再跟人動手了,內力真氣,都要留著壓制毒性。”老大夫囑咐,“動一次,少一分。”()?()

 倘若有天內力耗竭、真氣使盡,這毒徹底發作起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人。()?()

 祁糾將話盡數聽完,向老大夫道謝,被鬱雲涼攙著站起身。

 小學徒抓好了藥,扒拉走半兩銀子,把油紙包交給鬱雲涼。

 ……

 鬱雲涼接過那個油紙包,用力攥在手裡。

 半舊的布包險些被落下,祁糾及時伸手撈了,塞回少年宦官懷裡:“這個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