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你不想被外面的人聽見
祁糾可會拔火罐了。
下手穩落罐準,通經活絡,不疼不燙還舒服。
還沒進穿書局那會兒,祁糾打過不少工,在中醫館兼職的時候,不少人千里迢迢來找他拔罐。
可惜葉白琅不識貨,不樂意就算了,還想去拿柺杖打他。
可能還是不太相信中醫的博大精深吧。
祁糾有點遺憾,單手撈起還想抓柺杖的葉白琅,放回床上,扯過堆在一旁的棉被。
“別生氣。”祁糾蹲下來,把葉白琅專心裹成球,“不想就不拔。”
祁糾有十二個金手指,總能找到機會,往葉白琅身上插一個:“十一個小時呢,不著急,再想想別的。”
葉白琅被他按著,似笑非笑仰頭,語氣古怪:“……不著急?”
保鏢被留在了門外,沒有葉白琅的吩咐,不敢貿然進來,卻不是吃素的擺設。
葉白琅垂著視線,思索要不要叫保鏢進門——他發現自己更想弄清楚這騙子要玩什麼把戲,索性不再多費力氣,仰在床上任由祁糾折騰。
“也有點急。”祁糾實話實說,他這個角色的劇情殺有點棘手,系統剛補全設定,正躲在垃圾桶裡給他狂刷彈幕。
“我腦袋裡長了東西,活不長,日子還不好過。”
祁糾邊念自己的角色設定,邊往葉白琅腦後加了個枕頭,幫葉白琅把散亂的碎髮抿到耳後。
祁糾跟他講實話:“治不好了,你越早下手,我越能少受點罪。”
他手上還有幾十單呢,要是這一單前途渺茫,耽擱十一個月就是純賠本,還不如十一個小時就被主角弄退場。
當然,要是能符合法律地安全退場就最好了——不然他還得按照局裡號召,大義滅親,舉報葉白琅,封掉這本書。
祁糾在中醫館學了不少,不光是拔罐,按摩也挺拿手。他看體位挺合適,忍不住手癢,有一下沒一下地按揉葉白琅的穴位。
在不會引起劇情bug的前提下,聞棧的數據被最大限度調整到了和他一致。祁糾的手頎長有力,指腹溫暖乾燥,覆著層乾淨的薄繭,很適合按摩。
葉白琅一直有嚴重的頭痛,莫名被這種不急不緩安穩力道緩解,嗤笑一聲:“哦。”
聞棧大概是的確破罐子破摔,連謊話也編得一塌糊塗,再往前十年,絕症這種藉口就過時到沒人用了。
“真慘。”葉白琅抬起手指,冰涼纖細的指尖像是毒蛇吐信,沿著祁糾描摹,“那你該求我……棧哥。”
他沒再演那個滿腦子戀愛的殘疾廢物,所以在叫聞棧的時候,也只餘冰冷諷刺。
葉白琅眯起眼睛,似是頑劣心起,一下一下輕點祁糾喉結。
祁糾被他鬧得沒法,握住那隻沒完沒了搗亂的手,呵了口氣,往胳膊肘裡隨便一夾:“別亂動,你頭不疼?”
為了方便安插金手指,他們這些運送專員能隨時查看主角設定。葉白琅吃的那一大堆藥,不說肝腎毒性,對腦神經也沒半點好處,無異於飲鴆止渴。
長久服藥下,葉白琅的神經系統只怕早已瀕臨崩潰,幻覺幻聽還是其次,稍有劇烈刺激,就可能全面崩盤。
祁糾來送的金手指裡,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比重,就是把葉白琅這個毛病想辦法治好的。
小小年紀,腦子裡又沒像他一樣長東西,這麼瞎吃藥怎麼行。
……再說了,腦子裡長東西是穿書局十大經典劇情殺之一,發病隱蔽,適用場景廣泛、調節範圍寬鬆,誰用了都說好。
怎麼就過時了?
葉白琅是不是對他有意見,又看不起拔罐,又看不起經典劇情殺?
祁糾對自己的每份工作都挺滿意,也挺有職業榮譽感,往指節呵了口氣,照著不知為什麼開始發呆的葉白琅腦門就是一下。
葉白琅吃痛回神,先是錯愕,繼而怒意就騰起來:“你——”
“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全扔了。”祁糾想好自己要許什麼願了,“你重新去檢查一下身體,讓醫生給你制定個康復計劃。”
然後他就能順勢讓系統偽造個上級專家郵箱,聯絡醫生,
把專門針對葉白琅的調理計劃全發過去。
然後就能把健康金手指插葉白琅身上!
計劃通!
祁糾已經讓了一步,不給葉白琅拔火罐了,葉白琅也該讓一步。
祁糾低著頭,看著一動不動的瘸子小家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葉白琅?”
葉白琅在他的聲音裡打了個激靈。
有那麼一瞬間,在那雙昳麗卻晦暗的漆黑眼瞳裡,祁糾窺見由骨髓蔓延上來的憎惡痛恨。
但也只是一瞬,葉白琅就彎起眼睛,乖乖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棧哥。”
“你怕死。”葉白琅輕聲說,他仰著頭,笑得很漂亮,光卻同陰鬱深黑的瞳孔絕緣,“所以你在我這裡賣乖,演戲……演你關心我,想打動我。”
葉白琅同他耳語,纏在祁糾脖子上的手臂細瘦,微微發抖,像是害怕。
可祁糾知道這跟害怕全不沾邊。
這種悸顫是異常興奮和用力過度導致的。葉白琅已經見過血了,撕咬過獵物、剖開過獵物皮囊的狼,永遠不會再忘記這種感覺。
彷彿走在萬丈懸崖之上,一步粉身碎骨,一步無限風光。
祁糾握住勒在脖子上的手臂:“去不去醫院?”
按照這個的力道,葉白琅不是想勒死他,就是想睡了他。
這兩項都不是他的業務範圍。
他的工作是把十二個金手指插葉白琅身上。
“不去。”這狼崽子跟他裝乖,輕聲軟語,夾著尾巴往他懷裡貼,眼睛卻盯著他的喉嚨,“我不想去,棧哥,我不像你……”
葉白琅不像聞棧,他沒那麼怕死……
葉白琅之所以活著,只是為了讓那些盼著他死的人不順心,他想噁心他們,想看他們掙扎乞憐。
這個計劃很順利,唯一沒有按葉白琅計劃走的變故,出在這個騙子身上。
聞棧不該自作聰明。
如果聞棧就老老實實演戲,和以前一樣陪他打發時間,葉白琅並不介意一直養著他。
葉白琅瞳色幽深,他垂著視線,尚且在沉吟,忽然聽見祁糾對他說“冒犯了”。
原本覆在手臂上的力道驟然強悍,葉白琅心頭一凜,絞住祁糾脖頸的手臂正要收緊,已經被那人乾脆利落掰開。
葉白琅的瞳孔倏然收縮。
聞棧根本沒有這樣的身手!
那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混子,葉白琅跟了他四年,早將他的底摸透,這才會一個人毫無防備地進來。
……這混賬騙子怎麼可能演到這個地步?!
聞棧怎麼敢?!?
被欺騙的盛怒幾乎衝沒頭頂,葉白琅胸口劇烈起伏,正要命令保鏢闖門將人拖走,餘光卻窺見探向自己的手臂。
葉白琅的瞳孔收縮,呼吸毫無預兆地急促,死死咬住牙關。
他太過大意了。
他一直以為……聞棧是個早被菸酒美色掏空,把身體玩廢了的浪蕩混混。
他以為自己能輕易收拾了聞棧。
可眼前這人和他記憶中截然不同,原來這人也在和他演戲,這個人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樣,他就該提前派人解決了這個騙子……
祁糾的力道忽然緩下來。
“加油!”系統搖著旗,忍不住著急,“他要掙脫你了,你在幹什麼?”
祁糾不是來比賽格鬥的,他蹙了下眉,沒收系統的拉拉隊旗和哨子:“葉白琅不對勁。”
葉白琅仍在掙扎,死死攥住祁糾伸向自己的手臂,力道大得異常,手指在過度用力下顯出青白,深陷進祁糾的皮肉。
他瘦得驚心,襯衫在爭鬥下蹭掉釦子,衣襬掀開,只剩漂亮皮囊覆在骨頭架子上。
皮囊也不盡然漂亮,那上面有斑駁的醜陋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