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元宵
謝淵吐了口氣,點了點頭,又聽司徒琴說道:
“說不定不見得是壞事。”
“細說。”
謝淵對司徒琴的聰明伶俐向來欣賞。
司徒琴靠在茶桌上以手支頤,思索道:
“這種事情,開頭不變壞,只要謝鏢頭你老實點兒,別再去惹人家,後面就壞不了了吧?李星拓這是善意來著。”
謝淵微微頷首,好像有點道理。
“那就不用擔心啦!說不定以後還會成就一段佳話呢?雲山劍宗第多少多少代宗主謝淵大宗師入門軼事云云?”
司徒琴拍掌笑道。
謝淵想了想李星拓面前堆積如山的卷宗,苦笑一聲:
“佳話不佳話的都無所謂,別成笑話就行。至於宗主,更不可能。”
“但是大宗師謝鏢頭倒是信心十足!”
司徒琴笑眯眯道。
謝淵拱手作揖:
“緊隨司徒大宗師的步伐!”
司徒琴咯咯直笑,只覺跟謝淵聊天一直這麼好玩。
要是天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司徒琴眼波流轉,見謝淵臉色稍霽,笑盈盈道:
“是不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這樣吧!這兩天你在我這裡好好休息,我這兒可不抓人。明天就是元宵,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燈會。雲州府的元宵燈會,氣氛向來不錯。”
“好,都依琴小姐。”
謝淵笑著說道。跟司徒琴聊完,他心裡想通了不少,稍微定下。
確實,在司徒琴這兒,反倒是他現在唯一能真正放鬆的地方。
他又和司徒琴閒聊幾句,便在侍女的引領下去了客院,好生休息。
從去西漠試煉開始,到回了雲山上了劍峰再下來,謝淵感覺一根弦一直是繃著的,都沒好好休息過。
等謝淵走後,司徒琴還在廳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點心,有些出神。
紅姨悄無聲息的出現,給她換了茶點,輕聲問道:
“小姐,在想什麼呢?”
司徒琴回過神來,沉默一會兒,語氣有些飄忽道:
“紅姨,我感覺自己有些奇怪。”
紅姨靜靜的看著她,問道:
“如何奇怪?”
“今天謝鏢頭說他歷險之時,我不覺得有趣了。”
司徒琴怔怔道:
“往常我最喜歡聽這些冒險故事了,可今天他講的時候,我就一點也不感覺多有趣。我只覺得揪心、著急、甚至還有些生氣,哪怕知道他最後安然無恙,也按捺不住這樣的心緒。
“我還對他發火,讓他不準這不準那。換作以往,別人要做什麼我哪裡會管?又不干我的事。但是想著他還會去冒險,我心裡就堵得慌,擔憂得緊,恨不得把防身寶貝都給他……紅姨,我從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你說,我這是怎麼了?”
紅姨一臉溫和,看著未經世事的單純少女,柔聲道:
“傻丫頭,你自己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司徒琴顫了一下,半晌不語。
隨後她輕輕一嘆,絕美的小臉上現出幾分惆悵,讓紅姨看了都心疼。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哪怕他就在身邊,我反而也會不開心。
“剛見的時候自然是雀躍的,可是想著他又要走,又要去獨自面對危險,心情不自覺的就低落起來。
“紅姨,有沒有辦法一直讓他陪著我,我就可以和他一起面對這世上的危險呢?”
紅姨搖搖頭,語氣深沉:
“小姐,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想法。男人就是關不住的鳥,你越想把他拴住,他越會撲騰的厲害,最後撞破籠子徹底飛走。像這種講情義的男人,你就放手讓他走,默默陪著他,他卻會念著你的好,終究是會回來的。”
司徒琴思考一會兒,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道:
“若不能讓他一直陪著我,那我就一直陪著他,也是一樣……”
她吸了口氣,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我就要抓緊練功!如果修為高了,就能保護他了!那時自不用再擔心。”
紅姨見司徒琴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哭笑不得,但肯用功終究是好事。
男人的出現會讓女子成熟,而女人的離開會讓男孩成長。
“紅姨,幫我把那本琴譜拿來吧。”
司徒琴一邊往外走,一邊對紅姨說道。
紅姨剛剛還覺練功是好事,聞言一驚,有些猶豫道:
“小姐,是不是太早了些?”
司徒琴連連搖頭:
“不早了。你和泰伯說得對,還有……她也說得對,我早該多用用功,不要浪費天賦。不然啊,這昏沉沉的世上,有的是讓人後悔的事。”
她滿腹少女情思,幽幽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向琴閣水榭走去。
紅姨看著彷彿突然長大些許的司徒琴,滿臉複雜之色。
此前的小姐,哪裡知道愁是什麼滋味?
她莫名對謝淵起了幾分怒火,卻也只是無可奈何的輕輕一嘆。
小姐是早晚要過這一關的,若是遇到謝淵這等重情義的男子,還算良人,已是不錯;
若是其他,恐怕就要嚐嚐昔日平西王手下第一密探的萬般手段,那時便是求死,亦是解脫。
第二日清晨,謝淵神清氣爽的起了床,伸個懶腰,渾不知自己昨夜已經被某女管家當作她老手藝的假想對象。
被侍女引領到琴臺水榭,謝淵發現自己雖不算晚,司徒琴卻已在這撫琴。悠揚的琴樂迴盪在耳邊,讓謝淵吃早點的動作都下意識的放緩。
一曲畢,謝淵放下手中肉包,鼓掌讚道:
“真是如聞仙樂耳暫明,聽琴小姐一曲,我已不識肉味,包子都不想吃了。”
司徒琴抿嘴一笑,瞪眼道:
“就你會拍馬屁,大肉包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今日已經神色如常,一襲柳色衣裙,披著黑色大氅,端端坐在欄邊。
欄外湖面已經結冰,昨夜的大雪在冰上蓋了一層白毯。在天地皆白的背景之下,少女靜坐撫琴,便已是一副畫。
謝淵看得失神片刻,只恨自己不會丹青,又覺就算會了,也畫不出眼前此景此人萬一,不如不會。
他笑嘆道:
“我可不說假話,一切都是真心實意。”
司徒琴莞爾一笑:
“算你會說話。我看你要是去了朝堂上,肯定是一個大奸臣大佞臣!”
“只要陛下喜歡,那我就是忠臣。”
謝淵笑眯眯道。
聽琴論道,閒聊茶點,一個上午很快過去,又到了午膳時間。
看著司徒琴優雅而不失效率的大快朵頤,滿滿一桌子珍饈最後在兩人努力下鍋幹碗淨,謝淵不禁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少女平坦的小腹,那裡難不成是通往小世界麼?
說起來司徒琴向來愛吃好吃,零點不離嘴,正餐從不缺,一問有特別美食,都得問句是飯前吃還是飯後吃?但她看起來仍然窈窕動人,纖腰楚楚,除了隱晦的知道該有肉的地方是一點不缺之外,該瘦的地方也是真瘦。
不過謝淵只是想入非非了一瞬,便知這也不足為奇。
論起真實修為,司徒琴只怕比自己還要高不少,是個貨真價實的蛻變境武者。
她只是沒在自己面前練過樁功、打法之類,不代表她不會。看她身姿行止,基礎無比紮實,一看就是沒少流汗水的。這等武者,多吃一點完全不受影響。
不過謝淵嚴重懷疑,司徒琴說不定是為了吃,才努力練功的……
午膳過去,便是下午茶,下午茶過去,便是毫不遜色午餐、卻樣樣不同的晚飯。
謝淵在司徒琴這裡,別的不說,吃是幾個月來吃的最好的兩天,山上不說餐風飲露,但口味比起大傢俬廚,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吃飽喝足,休息的也好,謝淵莫名想著,賴在司徒琴身邊也不錯。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若是賴在這裡,只會成為她的下屬食客,最多仍是朋友,卻永遠不可能成為和她並肩的人。
“走了走了,看燈會去咯!”
司徒琴見天色已暗,一拍小手,拉著謝淵便出門去。
謝淵尚是第一次身處元宵燈會的現場,只見長街人流如織,摩肩擦踵。兩邊的攤販鋪子上掛滿了花燈,燈謎處處,猜對有獎,惹不少行人駐足。
舞龍舞獅時時從長街中央穿過,每當此時便將已是擠在一起的人群更壓得縮在一起。謝淵當然把司徒琴護在懷裡,玄功暗運,格開周圍人群,而司徒琴就在懷裡,仰頭看他,笑意盈盈。
舞龍舞獅隊過去,人群重又流動起來。
謝淵和司徒琴隨波逐流,東瞧西看。他們互相扯著袖子,如果不好好拉著,一不小心便被人流擠開去。
可是謝淵想要好好拉著,又突然有些不敢伸手。以前又不是沒牽過,今天反倒害起羞。
他猶豫半天,被司徒琴察覺動靜,轉頭笑道:
“怎麼啦?”
元宵夜寒,司徒琴說話便噴出白氣,直接打到謝淵臉上。
兩人離得太近,謝淵都能聞到少女身上的幽香。
“……冷嗎?”
謝淵突然不會說話了。
司徒琴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鏢頭,怕你不知道,我是氣血蛻變境呢。”
“也、也是。”
謝淵只感覺司徒琴的笑容格外的美,而自己今天格外的木訥。
司徒琴笑得更是開心,看著謝淵,抿了抿嘴。
她繼續往前走著,悄悄把手伸了出來,狀若無意的放在旁邊,輕輕晃盪。
謝淵感覺到了司徒琴的動作,頓時心跳加速,鼓起勇氣,一把將司徒琴的手抓住。結果抓得太急,竟然還用上了力,好在司徒琴也是武者,不以為意,反倒更是想笑,卻又臉紅。
謝淵強行解釋:
“人太多了,我怕你走丟。”
“我不會走丟的。”
司徒琴柔聲道。
“咻——嘭——”
遠處的天空陡然炸開了煙火,五彩斑斕的色彩映在司徒琴的小臉上,顯得無比燦爛。
兩人隨著人群一起轉頭,一齊驚呼,一齊看著天空上綻放的煙火,雙手緊緊的牽在一起。
等煙火過去,天空重歸平靜,只剩青煙寥寥。
周圍的人群興奮非常,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剛才的焰火。
謝淵和司徒琴站在人群之中,彼此對視,彷彿已經聽不見其他聲音。
司徒琴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
“謝淵,元宵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