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湖邊 作品

第656章 女真內遷

 天會六年中秋夜,燕京城內。往年此時,城中張燈結綵,百姓賞月聚宴,街市間滿是孩童嬉鬧和商販吆喝。可今年的中秋夜,燕京街頭卻死一般寂靜,唯有鐵蹄踏碎石板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 

 四天前,金主完顏吳乞買下詔遷都燕京,命正黃旗女真人大舉南遷,接管這座原本屬於契丹的城市。數萬旗人、猛安謀克接連入駐,軍馬踐踏田地,隨軍攜帶的女真百姓成群結隊地分配城內外宅院、商鋪、田畝。 

 燕京舊貴族的契丹南院官員們戰戰兢兢,昔日他們世代統治燕地,自視為漢地正統,承襲唐制,推崇儒學,甚至比中原士大夫還要講究禮儀詩書。然而此刻,他們站在金軍的馬前,卻連奴僕都不如。 

 城中富戶家宅的大門上,被金兵用刀刻上了新的主人名號,昔日的燕京豪族被驅趕出府,甚至來不及帶走家中祖先牌位和文書。 

 胡土靄哥蠻猛安駐薊州,和魯忽土猛安駐順州,迭魯猛安駐通州,不扎土河猛安駐涿州,火魯虎必刺猛安駐灤州,渾特山猛安駐易州…… 

 女真人像狼群一樣分割著這片土地,把整個燕地變成了屬於正黃旗的狩獵場。 

 ——「不入旗者,入奴籍。」 

 這一道令下,曾經的契丹百姓、漢人農夫、城中手藝人,統統成了女真旗人的「財產」。 

 易州城外,一個年輕的漢人農夫王俊正躲在破敗的稻草垛裡,透過縫隙看著不遠處的景象。 

 他家世代在這裡務農,五日前他還在田裡插秧,可現在,他的土地、房屋、牛羊,都變成了女真人的戰利品。 

 幾個身穿鐵甲的金兵驅趕著一群被捆住雙手的百姓,這些人中,有老有少,男的衣衫襤褸,女的蓬頭垢面,個個臉上寫滿驚恐。 

 一名女真謀克詳穩騎在馬上,冷漠地看著被捆的人群,隨口問道:「這些奴隸什麼價?」 

 旁邊的旗人主事笑道:「男丁強壯者編入奴兵,老弱可賣去南方。至於女人……」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絲獰笑,「都送進猛安的莊院!」 

 一個被捆住的婦人忽然跪下,撕心裂肺地哭喊:「軍爺,我家世代務農,從未造反,求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 

 金兵軍官冷冷一笑,抬手一揮。 

 身後的士卒猛地一腳踢翻婦人,長刀寒光一閃,婦人的腦袋便滾落在地,鮮血噴湧而出。 

 王俊的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他不敢動,他不敢跑,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鄉鄰被拖走,眼睜睜地看著那具無頭的屍體倒在泥地裡,染紅了一片土地。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從前的日子了。 

 燕京的秋風吹過原野,帶走一陣陣血腥氣息。 

 夜幕降臨,易州城郊的樹林裡,三十多個農戶正屏息靜氣地躲藏在灌木叢後。他們不願剃髮入旗,但又不甘成為奴隸,唯一的路,就是逃。 

 帶頭的,是王俊的叔父王鐵牛,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他低聲道:「往南,翻過太行山,去河北路的鉅鹿澤,聽說那邊的綠林好漢正在收留流民。」 

 「可萬一……」有人顫抖著聲音問。 

 王鐵牛一咬牙:「你留在這兒,就是個死!」 

 眾人沉默,目光裡都是壓抑的憤怒和不甘。 

 在燕京城,在涿州,在順州,在整個北方大地,像他們這樣逃亡的人何止萬千? 

 太行山、呂梁山、沂蒙山、梁山泊……所有的密林、山谷、湖泊,都成了南逃百姓最後的希望。 

 燕京大興府皇宮,正黃旗的旗幟已經高懸在大殿之上,完顏吳乞買端坐在龍椅上,環顧四周的女真猛安,眼神帶著滿足。 

 他望向地圖,緩緩說道:「大興府歸朕的四個親軍猛安,薊州歸胡土靄哥蠻,順州歸和魯忽土,通州歸迭魯,不扎土河駐涿州,火魯虎必刺駐灤州,渾特山駐易州……」 

 「正黃旗已經接管幽燕,以後這裡就是女真的根基。」 

 眾猛安齊聲應諾:「喳!」 

 女真人的腳步,已經踏碎了燕地百年來的寧靜。